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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五节 教育与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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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三代时期,教育在古代人的政治和生活中就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孟子·滕文公上》云:“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这是说三代皆有专门的教育机构,有校、庠、序等不同的名字,其主要的职责是教以人伦。孟子还具体提到圣人(舜)以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如此,契所承担的司徒之职就是负责教育的主要官员。这在《尚书》中也可以得到印证,《尧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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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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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五教,即是孟子所说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在这段叙述中,同时被任命的还有伯夷和夔等,前者的职责乃是作秩宗、典三礼,后者的任务是典乐,教胄子,培养其“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的德行。如我们稍后看到的,礼乐乃是古代教育的核心内容,因此礼官和乐官也自然地担负着教育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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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夏商两代及此前的教育情形,由于文献不足征,无法进行详细的讨论。目前可见的有周一代的教育,已颇具系统性,从中可以了解古代教育的一般状况。教育由官府所控制是其重要的特征,即所谓学在官府。官师合一,承担主要教育职责的官员似乎是大司徒和大司乐,《周礼·地官司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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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徒之职……施十有二教焉,一曰以祀礼教敬,则民不苟;二曰以阳礼教让,则民不争;三曰以阴礼教亲,则民不怨;四曰以乐礼教和,则民不乖;五曰以仪辨等,则民不越;六曰以俗教安,则民不偷;七曰以刑教中,则民不虣;八曰以誓教恤,则民不怠;九曰以度教节,则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教能,则民不失职;十有一曰以贤制爵,则民慎德;十有二曰以庸制禄,则民兴功。……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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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春官宗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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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颂、言、语;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大夏、大濩、大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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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师氏、保氏、乐师、大胥、小胥、大师、小师等都参与教学的活动,如乐师掌国学之政,大胥掌学士之版等。其教学的内容,以德行为先,而寓德行于仪、艺之中。《周礼·地官司徒》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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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氏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教三行:一曰孝行以亲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贤良;三曰顺行以事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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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乃教之六仪:一曰祭祀之容,二曰宾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丧纪之容,五曰军旅之容,六曰车马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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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内容似乎很符合孔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说法,(《论语·述而》)也可以看出后来孔门教育的渊源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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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代负责教育的机构,包括着不同的层次。《礼记·学记》云:“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由塾而学,构成一个完整的从家到国的教育体系。就具有代表性的国学而言,基本上是由小学和大学两个部分构成。《礼记·王制》:“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依此说,小学位于宫殿附近,而大学则位于郊。天子的大学谓之辟雍,诸侯的大学则称为泮宫。此外似乎还有一些名字都与大学有关,如东序、成均、瞽宗等。贵族子弟大约八到十岁始入小学,束发成年后入大学,《大戴礼记·保傅》记载:“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礼记·内则》云:“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小学和大学的区分与年龄和教学的内容有关,小学之所教主要在小艺和小节,大学之所教则在大艺和大节。后来的文献中一再地提到“大学之道”,如《礼记》的《学记》和《大学》等,即与古代的大学教育有关。《学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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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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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结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说法,更可以看出大学的精神。这种教育与德行和政治关系密切,其培养的目标乃是施政的人才,教化的主体。教育本身就是权力体系的一部分,因此,学与仕之间不存在任何的距离。学习的过程就是为施政所做的准备,学士之秀者可以直接获得官职。《礼记·王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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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诸司马,曰进士。司马辨论官材,论进士之贤,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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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更不要说那些直接的权力继承人了。以天子或诸侯的世子为例,其教育一直备受关注。《礼记·文王世子》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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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立大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大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大傅之德行而审喻之。大傅在前,少傅在后,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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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礼乐以成就道德,这和有周一代的意识形态是完全一致的,也符合此时期贵族或世子教育的实际情形。《国语·楚语上》曾经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具体的例子,楚庄王问申叔时以傅太子之事,申叔时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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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休惧其动;教之诗,而为之导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教之令,使访物官;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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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当然是世子教育的重要内容,此外,教授的内容还包括春秋、世、诗、令、语、故志、训典等,它们以历史为主,不过其所重不在知识的传递,而是德性培养和政治智慧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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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子教育的书单中,我们已经看到了此时期经典系统的基本轮廓。故志、训典等显然略相当于书,再加上诗、礼、乐、春秋,构成了一个与我们后来在孔子、孟子和荀子那里看到的几乎相同的经典系统。(12)这个经典系统的形成一定不会太早,文献的确切出现也不过是商代的事情,礼乐经过了周公的制作,更不要说以“春秋”为名的历史记录主要出现在平王东迁以后。如此说来,这些文献初步地构成一个系统不过是春秋时代的事情。《左传·僖公二十七年》记载赵衰“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是文献中最早以整体的方式提到诗书礼乐的例子,比上述《楚语》的记载还要早几十年。如果我们离开这些一般的记载,深入到当时人们实际的生活中去,更能体会到诗书礼乐以及历史等的力量。《诗》、《书》作为精神和价值的根据体现在贵族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之中,支撑并塑造着这个时代。其最典型的表现是人们对于《诗》、《书》文字的引用,以作为其主张或看法的支持。以《左传·襄公二十七年》的一段记载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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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囚伯华、叔向、籍偃。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乐王鲋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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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向两引《诗》,祁奚则并引《诗》、《书》,以为其立论的根据,充分体现出它们的权威角色。值得指出的是,这不是孤立的事实,而是春秋时期的普遍情形。(13)在贵族们的言语和交往中,《诗》、《书》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它们被看作是“义之府”,即德义和价值的渊薮。这个说法非常能够体现经典的意义,经典之所以为经典,乃是因为它们体现并承载最根本的意义和价值,以为人们思考和生活的根据。此时期,有关经典的初步解释工作已经开始,《国语·周语下》曾经记载叔向评价单子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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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其语说《昊天有成命》,颂之盛德也。其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缉熙!亶厥心肆其靖之。”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夫道成命者,而称昊天,翼其上也。二后受之,让于德也。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夙夜,恭也;基,始也。命,信也。宥,宽也。密,宁也。缉,明也。熙,广也。亶,厚也。肆,固也。靖,和也。其始也,翼上德让,而敬百姓。其中也,恭俭信宽,帅归于宁,其终也,广厚其心,以固和之。始于德让,中于信宽,终于固和,故曰成。单子俭敬让咨,以应成德。单若不兴,子孙必蕃,后世不忘。《诗》曰:“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类也者,不忝前哲之谓也。壶也者,广裕民人之谓也。万年也者,令闻不忘之谓也。胤也者,子孙蕃育之谓也。单子朝夕不忘成王之德,可谓不忝前哲矣。膺保明德,以佐王室,可谓广裕民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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