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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今文经学的余辉——何休的公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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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范晔所论,汉末之世是“君道秕僻,朝纲日陵,国隙屡启”。(46)何休即是于此情境中为《春秋》公羊学张目,试图以学术挽救政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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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休(129—182),字劭公,任城樊人(今山东兖州),父豹曾为掌管皇家财政的少府(九卿之一)。古有荫仕任子之制,何休以列卿子被召拜为郎中,“非其好也,辞疾而去。”后来太傅陈蕃辟之为属,参与政事,结果因为陈蕃谋诛宦官失败,何休遭受株连,被禁锢十几年。(47)于是,他“作《春秋公羊解诂》,覃思不窥门,十有七年”。光和二年(179)党锢解禁之后,何休时誉日隆,“群公表休道术深明,宜侍帷幄,倖臣不悦之,乃拜议郎。屡陈忠言,再迁谏议大夫。”光和五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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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说何休“为人质朴讷口,而雅有心思,精研六经,世儒无及者”,大概不是虚辞。他还“注训《孝经》、《论语》、风角七分,皆经纬典谟,不与守文同说。又以《春秋》驳汉事六百余条,妙得《公羊》本意”。为了光大《公羊》学,何休承其师羊弼之学,追述白虎观会议上与贾逵激烈论难的李育之意,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废疾》与服虔、郑玄进行论战。可惜的是,除《春秋公羊传解诂》之外,何休其他著作都亡逸了。今有浦卫忠整理的标点本《春秋公羊传注疏》,系李学勤主编标点本《十三经注疏》之一,颇便阅读,本书关于何休解诂的引文皆据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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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整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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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时期,今文经学师法、家法已经淆乱,徐防、鲁丕等都曾上疏,以求朝廷取士注重师法与家法的纯正。(48)而范晔对今文经学传授中的混乱情形也颇有批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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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兴,诸儒颇修艺文。及东京,学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滞固所禀,异端纷纭,互相诡激,遂令经有数家,家有数说,章句多者或乃百余万言,学徒劳而少功,后生疑而莫正。(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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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代儒学演进过程中占据主流地位的《春秋》公羊学,其混乱情形可能更为严重。何休于其《解诂》序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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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春秋》者非一。本据乱而作,其中多非常异义可怪之论,说者疑惑,至有倍经、任意、反传违戾者。其势虽问不得不广,是以讲诵师言至于百万犹有不解,时加让嘲辞,援引他经失其句读,以无为有,甚可闵笑者,不可胜记也。是以治古学贵文章者谓之俗儒,至使贾逵缘隙奋笔,以为《公羊》可夺,《左氏》可兴,恨先师观听不决,多随二创。此世之余事,斯岂非守文、持论、败绩、失据之过哉!余窃悲之久矣。往者略依胡毋生《条例》,多得其正,故遂隐括使就绳墨焉。(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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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休看来,今文经学的转衰,今文家自己难辞其咎。他认为,《春秋》经本身的复杂性决定了传经和习经的难度。而在传习的过程中,说经者不仅会对经本身有误说和错解,还会因为引证别的经传而造成经文的混乱,更不用说传习过程中不断增加的说辞了。以此,古文家说今文家是“俗儒”。但更令何休痛心的是,《公羊》先师们的“守文、持论、败绩、失据”,不但没有弘扬《公羊》学,反倒予古文家批驳的把柄。因此,他自己要接续《公羊》学之祖——胡毋生之学,重整传习《公羊》学的“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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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徐彦的注疏,何休有《春秋文谥例》,其中明确地说明了何休所要重整的“条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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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三科九旨”,它们既是何休《公羊》学新思想的创新理路,也是理解其《公羊》学的纲目。徐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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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之意,以为三科九旨正是一物。若总言之,谓之三科,科者,段也;若析而言之,谓之九旨,旨者,意也。言三个科段之内,有此九种之意。故何氏作《文谥例》云“三科九旨者,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此一科三旨也;又云“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二科六旨也;又“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是三科九旨也。(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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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科三旨的“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可视为何休政治哲学的核心;二科六旨的“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可视为其历史哲学的核心;三科九旨的“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可视为其文化哲学的核心。它们贯穿于何休的整个“解诂”过程中,相互联系和支持,构成何休《公羊》学理论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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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五始、七等、六辅、二类”。它们是何休分类“解诂”《公羊传》的具体方法。按照《春秋文谥例》所说,这些“条例”的具体内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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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始者,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是也。七等者,州、国、氏、人、名、字、子是也。六辅者,公辅天子,卿辅公,大夫辅卿,士辅大夫,京师辅君,诸夏辅京师是也。二类者,人事与灾异是也。(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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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览《春秋公羊解诂》,《公羊传》的传文若涉及“五始”内容,即阐发传文与“五始”中某类内容相应的史实和理义,其最著名的一段即是对“隐公元年”下“公何以不言即位”的“解诂”;(53)若涉及“七等”爵位内容,即阐发传文中与“七等”某类或某几类内容相应的史实和理义。何休对“庄公十年”中“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的传文“解诂”最能说明他为何以“七等”为条例。(54)不过,这些阐发都围绕“三科九旨”进行,即何休对“五始、七等、六辅、二类”内容的阐发,都是为了说明“三科九旨”的相应内容。经过这样有意识的分类解诂,整个《公羊传》即成为条理和层次都相对清晰的思想理论。何休申述如此“解诂”的目的是:“此《春秋》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辅、二类之义,以矫枉拨乱,为受命品道之端,正德之纪也。”(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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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张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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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的概念在《公羊传》中并没有明确的说明,但历来公羊家深信孔子作《春秋》根据时间远近和材料差异,而在写作的语辞上显现出褒贬之义,此即古人常说的“《春秋》笔法”之一。所谓“三世”,指的是“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其在《公羊传》中最原始的表述,出现于公羊家注“隐公元年”末《春秋》经文“公子益师卒”时说:“何以不日?远也。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56)其意是说《春秋》经文之所以没有记载“公子益师”死时的具体日子,是因为年代久远而不能明确知悉的缘故,由此推论出孔子作《春秋》有“见、闻、传闻”的时间和材料差异。对此段传文,何休“解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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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见者,谓昭、定、哀,己与父时事也。所闻者,谓文、宣、成、襄,王父时事也;所传闻者,谓隐、桓、庄、闵、僖,高祖曾祖时事也。异辞者,见恩有厚薄,义有深浅,时恩衰义缺,将以理人伦,序人类,因制治乱之法,故于所见之世,恩己与父之臣尤深,大夫卒,有罪无罪,皆日录之,“丙申,季孙隐如卒”是也。于所闻之世,王父之臣恩少杀,大夫卒,无罪者日录,有罪者不日略之,“叔孙得臣卒”是也。于所传闻之世,高祖曾祖之臣恩浅,大夫卒,有罪无罪皆不日略之也,公子益师、无骇卒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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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所传闻之世,见治起于衰乱之中,用心尚麄觕,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先详内而后治外,录大略小,内小恶书,外小恶不书,大国有大夫,小国略称人,内离会书,外离会不书是也。于所闻之世,见治升平,内诸夏而外夷狄,书外离会,小国有大夫,宣十一年“秋,晋侯会狄于攒函”,襄二十三年“邾娄劓我来奔”是也。至所见之世,著治大平,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小大若一,用心尤深而详,故崇仁义,讥二名,晋魏曼多、仲孙何忌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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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三世者,礼为父母三年,为祖父母期,为曾祖父母齐衰三月,立爱自亲始,故《春秋》据哀录隐,上治祖祢。所以二百四十二年者,取法十二公,天数备足,著治法式,又因周道始坏绝于惠、隐之际。主所以卒大夫者,明君当隐痛之也。君敬臣则臣自重,君爱臣则臣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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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者,氏也。益师者,名也。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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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休《解诂》中的较长注文之一,也是他公羊学思想的总纲性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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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何休全盘接受董仲舒把春秋时期分为三等十二世的公羊学基本思想,明确了“三世”及其所以成“三世”的素材来源问题。“三世”即“所见之世”——昭、定、哀三公时,为孔子所见,用现在的话说,孔子所用的是第一手材料。“所闻之世”——文、宣、成、襄四公时,为孔子不能亲见,却能从父祖辈那儿听说,这可以说是第二手材料。“所传闻之世”——隐、桓、庄、闵、僖五公时,孔子只能利用先人流传下来的传闻材料,而这是间接材料中的间接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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