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036284e+09
1702036284 中国儒学史 [:1702022336]
1702036285 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王符融法于儒的批判思想
1702036286
1702036287 针对东汉末期朝政的腐败、社会世道的混浊、官方儒学的衰败,一些有识之士纷纷起来批评这些社会乱象,提出了各自的救世主张,形成了一股东汉末年的社会批判思潮。其中尤以王符、崔寔、仲长统等人为主要代表。
1702036288
1702036289 王符字节信,凉州安定郡临泾人(今甘肃镇原县)。史书未确载其生卒年,考诸《后汉书》各传,他大约生于东汉章帝建初年间(80年左右),于桓、灵之际去世(167年左右)。王符出生微贱,《后汉书》本传说他“无外家,为乡人所贱”,年轻时去洛阳游学,与马融、张衡、崔瑗相友善。王符性情耿直,不事权贵,终生未仕,以“潜夫”自居而著《潜夫论》,共三十六篇。(67)《新编诸子集成》中有彭铎《潜夫论笺校正》,校正详密,是研究王符思想的佳作。
1702036290
1702036291 一、对“当今衰世”的批判
1702036292
1702036293 王符一生长住西北民族杂居之地,深味战争之苦,又历经章、和、安、顺、桓五朝,切身感受到国家社会由治到乱的衰败进程,这样的人生让他在自己的著作中把自己生活的时代称为“衰世”、“末世”。也因为此,《潜夫论》除《赞学》、《德化》、《本训》、《五德志》、《志氏姓》四篇外,其余篇章都或多或少地直接对当时社会政治进行批判,这相对于同时代其他著作而言,不仅是全面的,也是深刻的。大致说来,王符的批判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702036294
1702036295 (一)本末不相供
1702036296
1702036297 王符秉承儒家农本商末的基本理念,认为“一夫不耕,天下必受其饥者;一妇不织,天下必受其寒者”。(68)但现实的情形却是“举世舍农桑,趋商贾。……治本者少,浮食者众”。(69)而这种情况,在都城洛阳颇为突出。王符记述自己的见闻说:
1702036298
1702036299 今察洛阳,浮末者什于农夫,虚伪游手者什于浮末。是则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妇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天下百郡千县,巿邑万数,类皆如此,本末何足相供﹖(70)
1702036300
1702036301 王符至洛阳大概在和帝永元(89—105)后期,而如前章所论,和、安二帝时期正是东汉帝国由盛转衰的时期,但这样的过程并非如堕崖坠渊那般直落而下。从社会经济生活的角度看,消耗前朝积累的财富以及生产与再生产活动趋缓,应是衰败过程的一体两面。在王符的见闻中,浮末者多为小商小贩,虚伪游闲者则只消费不生产,但不管何种情形,商品的来源和消费的对象大多来自农产品,在农业社会自是常态。而浮末和游闲者大大超过农业生产者,导致“以一奉百”,“本末”不“相供”自在情理之中。
1702036302
1702036303 造成“本”弱的另一原因是战争。王符所居的凉州,与羌族的居住地相邻,也是东汉对羌战争的主战场。因此,《潜夫论》有《救边》、《边议》、《实边》三篇专论对羌战争和如何安宁边境的问题。在《救边》中,王符疾呼:
1702036304
1702036305 今羌叛久矣!伤害多矣!百姓急矣!忧祸深矣!上下相从,未见休时。……今数州屯兵十余万人,皆廪食县官,岁数百万斛,又有月直。但此人耗,不可胜供。(71)
1702036306
1702036307 战争的高昂代价,还不止于此。为了支持边境这无休止的战争,政府又“从民假贷,强夺财货”,以致“万民匮竭”。更为严重的是,与那种遭受寇贼劫虏,多破财不丧命的情形相比,官吏的搜索剽夺,使得百姓“或覆宗灭族,绝无种类;或孤妇女,为人奴婢,远见贩卖,至令不能自活者,不可胜数也”。王符从汉代的灾异谴告理论出发,认为这样会“感天致灾,尤逆阴阳”。(72)上文已指出东汉时期灾害自和帝末年增多,参以王符的批判,则其所言并非无由。
1702036308
1702036309 (二)位非其人
1702036310
1702036311 与社会经济衰败相应的是,政治层面也好不到哪儿去。王符通过对汉代历史的审察,认为“治世之德,衰世之恶,常与爵位自相副也”。(73)在他看来,从西汉成帝到王莽时期,“大小之官,且十万人”,而在王莽篡位时,只有安众侯刘崇、东郡太守翟义两个人能“义勇奋发”,其余的都是“其官益大者罪益重,位益高者罪益深”。(74)这样的情形,在东汉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符认为:
1702036312
1702036313 当今列侯,率皆袭先人之爵,因祖考之位,其身无功于汉,无德于民,专国南面,卧食重禄,下殚百姓,富有国家,此素餐之甚者也。(75)
1702036314
1702036315 这点大概是指光武帝优待功臣之后,功臣子孙因“荫封”之制,既能得高位,又能敛财富的情况。比这种由祖上“荫功”得位而“素餐”的情形更坏的是:
1702036316
1702036317 今世得位之徒,依女妹之宠以骄士,借亢龙之势以陵贤,而欲使志义之士,匍匐曲躬以事己,毁颜谄谀以求亲,然后乃保持之。(76)
1702036318
1702036319 这里的批评所指应该是窦宪妹为章帝皇后,邓骘妹为和帝皇后,梁冀二妹为顺帝和桓帝皇后,以及和帝时期窦宪兄弟以外戚擅权,顺、桓时期梁冀以外戚跋扈的情形。这些在位的外戚,不仅要凌辱控制“志义之士”,还会让“贞士采薇冻馁,伏死岩穴之中”。这样的情形,王符当然不肯“践其阙而交其人”,(77)其终生不仕,原因恐怕主要在此。
1702036320
1702036321 进一步地,王符从国家行政和选官的角度展开更深入的批判。他说:
1702036322
1702036323 今则不然,……尚书不以责三公,三公不以让州郡,州郡不以讨县邑,是以凶恶狡猾易相冤也。侍中、博士、谏议之官,或处位历年,终无进贤嫉恶拾遗补阙之语,而贬黜之忧。群僚举士者,或以顽鲁应茂才,以桀逆应至孝,以贪饕应廉吏,以狡猾应方正,以谀谄应直言,以轻薄应敦厚,以空虚应有道,以嚚暗应明经,以残酷应宽博,以怯弱应武猛,以愚顽应治剧,名实不相副,求贡不相称。富者乘其材力,贵者阻其势要,以钱多为贤,以刚强为上。凡在位所以多非其人,而官听所以数乱荒也。(78)
1702036324
1702036325 王符的分析有以下几层意思:一是中央到地方的行政秩序紊乱,从三公到邑里,整个国家的行政官员没有责任意识,而多以奸猾相敷衍;二是知识精英的不作为,他们只顾自己是否能保持住禄位,没有发挥其应有的顾问和谏诤职责;三是行政官员的选拔过程名不副实,以致选拔的都是“群邪”而非贤士;四是行政风气的溃坏,富人以财得位,贵者以权谋私。最终,政治伦理和行政功能被双重败坏,结果是“正士”遭闭塞,群邪以“党进”。(79)
1702036326
1702036327 (三)赦恶劝奸
1702036328
1702036329 国家行政紊乱的另一层面体现在法律的效用适得其反。在王符看来,“立法之大要,必令善人劝其德而乐其政,邪人痛其祸而悔其行。”(80)法律的精神本是惩恶扬善,但王符看到的情形却正相反。按照《汉旧仪》所载,“践祚,改元,立皇后、太子,赦天下。”(81)但以东汉早期几个皇帝看,“赦天下”的次数并不多。和帝之前,皇帝颁布赦令是颇为慎重的,一般是皇帝即位时和其他极为重要的时刻各大赦一次,其余减罪情形都是民情有异的时候。但自和帝开始,大赦变得经常起来。王符敏锐地觉察出其中问题的关键所在。他举例分析说:
1702036330
1702036331 洛阳至有主谐合杀人者,谓之会任之家,受人十万,谢客数千。又重馈部吏,吏与通奸,利入深重,幡党盘牙,请至贵戚宠臣,说听于上,谒行于下。是故虽严令尹,终不能破攘断绝。何者?凡敢为大奸者,材必有过于众,而能自媚于上者也。多散苟得之财,奉以谄谀之辞,以转相驱,非有第五公之廉直,孰能不为顾?今案洛阳主杀人者,高至数十,下至四五,身不死则杀不止,皆以数赦之所致也。由此观之,大恶之资,终不可化,虽岁赦之,适劝奸耳。(82)
1702036332
1702036333 由此看来,那些杀人几十的大恶,之所以能“身不死则杀不止”,一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的材质为善,故其才愈出众,为恶越多。二是这些人有能力聚敛财富,当其为恶遭狱时,便散财行贿,既与奸吏结党,又能邀宠于权贵。三是权贵操纵皇帝,一赦再赦,即便是杀人重罪,也能因赦而免。逃避惩罚后,继续为恶。这样,“赦”本劝善的愿望不仅没有实现,反倒帮助恶人继续为恶,鼓励奸人继续结党营私。王符这种对“材”与“赦”之悖论的反思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如何避免法为恶所用,至今还是政治家和法学家难以彻底解决的问题之一。
[ 上一页 ]  [ :1.70203628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