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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21 中国儒学史 [:1702022390]
1702044322 中国儒学史 第三节 刘焯的生平与学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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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24 一、刘焯生平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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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26 刘焯(生于东魏武定元年,公元543年;卒于隋大业六年,公元610年)字士元,信都昌亭(今河北冀州)人。史传说他少有异秉,聪敏深沉,不好嬉戏,惟知读书。“与河间刘炫结盟为友,同受《诗》于同郡刘轨思,受《左传》于广平郭懋当,问《礼》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业而去。”(93)刘、郭、熊三位都是北朝的名儒,二刘从之受业,而竟“皆不卒业而去”,即未待一部经传讲完,就谢师辞别。可能是因为二人聪明颖悟,早已领会;也可能是刻苦勤奋,先期读毕。二刘的颖异苦学,自不待言。然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几位老先生所讲的名物训诂之学,已不能满足二人追求义理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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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28 《隋书儒林传》载其同时人徐文远读书问学事:“时耆儒沈重讲太学,授业常千人,文远从之质问,不数日辞去。或问其故,答曰:‘先生所说,纸上语耳。若奥境,彼有所未见者,尚何观?’”二刘的情况当与之相似。当时北朝的学者,大都笃守汉学,尊崇郑注,淳朴笃实,不作任何义理发挥,所以讲学往往没有新意。文远所谓“奥境”,自然是说义理的深刻含义。读书而追求经传义旨的“奥境”,不再满足于章句的训释,这是南朝的学风,说明其时北朝的年轻学者受南朝的影响已深。北齐武平末年,刘焯、刘炫得到南朝费甝《义疏》孔氏注解之《尚书》,乃留意研读;而费甝《诗》、《礼》、《春秋》诸疏,“尤为当时所尚,诸生多兼通之”(94)。此为北人习南学之始,而焯、炫实开风气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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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30 因得知武强交津桥世族刘智海家素多坟籍,焯与炫乃相与就之读书。“向经十载,虽衣食不继,晏如也”。遂以博通儒学而远近知名,被冀州刺史辟为州博士。入隋,复为刺史赵煚引为冀州从事,成为刺史僚佐。约在开皇二年,又被“举秀才,射策甲科”。按秀才之名,始见于汉代,至晋代始成为选拔人才的途径。秀才科举,首先要经过州郡选举,然后送京师考试。考试的科目有文赋和经义,还要作三篇引经据典针对时政的方略策论,亦即对策。难度极高,应者亦少,所以至唐代逐渐被取消。据《陔余丛考》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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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32 晋世始有秀才之举。永宁初,王接举秀才,报友人书曰:“非荣此行,实欲极陈所言,冀有觉悟耳。”此士子专称秀才之始。元帝时,所举秀才皆不能试经,尚书孔坦请展限五年,听其讲习,诏许之。则秀才有不能试经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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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34 南朝亦重此科,王融、任昉俱有策秀才文载《文选》,可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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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36 至隋时,秀才之举益重。《杜正玄传》:开皇中,海内举秀才杜正元一人。杨素曰:“周、孔更生,尚不得为秀才,刺史何妄举如此!”素意欲试黜之,乃手题使拟司马相如《上林赋》、王褒《圣主得贤臣颂》、班固《燕然山铭》、张载《剑阁铭》、《白鹦鹉赋》,令至未时俱就。正玄果如期并了。素大惊曰:“诚好秀才!”后其弟正藏、正伦亦举秀才。隋世,天下举秀才不十人,而杜氏一门三秀才,此其极盛也(亦见《唐书·杜正伦传》)。唐高宗永徽二年停秀才科,开元十四年以后复有此举。主司以其科废久,不欲奖拔,多黜落之,其科遂废。《封氏闻见记》:唐初秀才试方略策三道,其后举人惮于方略之科,为秀才者殆绝,而多趋明经进士。(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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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38 秀才科不仅要求文采出众,熟知经义,而且要求满腹经纶,能对时局提出具有真知灼见的方略对策。没有高才实学确实难以达到,所以举人多畏惮之。隋世重举秀才,天下不过十人,亦可想见其荣贵。而其中就有刘焯、王通和杜氏兄弟,俱为当时所称美,而刘焯很可能是最早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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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40 刘焯甲科擢第之后,奉命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兼参议律历,献上其奉敕修造并自信足可“会通今古,符允经传,稽于庶类,信而有征”(96)的历法新书。因与刘孝孙联名反对张宾所修之《开皇历》,被斥为“谤毁天历”,被调直门下省,以待顾问。俄除员外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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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42 后与诸儒于秘书省考定群言。郁郁不得志,因请假还乡里,县令韦之业引为功曹。寻复入京,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国子祭酒苏威、国子祭酒元善、博士萧该、何妥、太学博士房晖远、崔宗德、晋王文学崔赜等于国子共论古今滞义前贤所不通者。每升座,论难锋起,皆不能屈,杨素等莫不服其精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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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44 开皇六年,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敕与刘炫等考定。洛阳《石经》是指《熹平石经》和《正始石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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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46 《熹平石经》或称《汉石经》,是东汉熹平年间用隶书一种字体写刻,故又称《一体石经》。《熹平石经》首次将《周易》等七种儒家经典镌刻于石,立于洛阳太学,做为当时传写的正本。《正始石经》或《魏石经》,刻于三国魏正始年间,书以古文、篆书、隶书三种字体,故又称《三体石经》。北朝后魏初年,权臣高欢将《熹平石经》与《正始石经》迁往邺城(今河北磁县),行至河阳(今河南孟县),遇河岸崩塌,部分石经沉入黄河,运到邺城的已“不盈太半”。至此,遂又由隋文帝“自邺京载入长安,置于秘书内省”,经刘焯、刘炫等考定之后,“议欲补缉,立于国学。寻属隋乱,事遂寝废”(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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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48 后因国子释奠,刘焯与刘炫二人论义,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章所谤,除名为民。其实这次被遣回乡,还因为又一次“参议律历”,深揭张玄胄历法之非,而为其同党宠臣袁充所排挤。刘焯从此优游乡里,专心以教授著述为务,披览讲诵,孜孜不倦。对贾逵、马融、王肃、郑玄所传之今古文经典章句,论定是非,多所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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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50 又于“《九章算术》、《周髀》、《七曜历书》十余部,推步日月之经,量度山海之术,莫不核其根本,穷其秘奥”。著《稽极》十卷,专门考论历代天文、律历著作之是非得失;《历书》十卷,即历史上著名的《皇极历》;《五经述议》,并行于世。刘焯的著作大多成于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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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52 刘焯乡居讲学期间,“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论者以为数百年已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98)。说明当时学界对刘焯的学问是如何的景仰;也透露出时人追求和钻仰儒家学术的风气,是如何的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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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54 太子杨勇闻其名而召之,既至京师,未及进谒,忽然诏令事蜀王杨秀。文帝此命,实欲为蜀王“选贞良有重望者为之僚佐”(99),而饱学之士,正可担任书佐侍读之类僚属。然对刘焯而言,事出意外,故尔迟迟吾行,久之不赴。刘焯此次应召进京的目的,原本希望献上自己所著的《皇极历》书,讨论并采纳、推行其研制的历法。所以《北史》解释其“久之不不赴”的原因是“非其好也”。然而,敢于淹迟王命,岂非自取其辱?可是此一看似愚蠢的行为,又焉知不是刘焯刘炫用以自全的智慧?蜀王在藩,多行不法,残酷横暴,道路皆闻。二刘知其必将丧败,故而有意激怒之。果然,蜀王杨秀闻之大怒,“遣人枷送于蜀,配之军防。其后典校书籍”(100)。及“蜀王以罪废,官属多罹其患”(101)。而刘焯刘炫竟得以安全返朝。非但未受牵连,反而继续留在朝廷“与诸儒修定礼、律”,刘焯还官“除云骑尉”,刘炫则官“授旅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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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56 及“炀帝即位,复开庠序”之时,刘焯与刘炫又被同时迁转太学博士。《史》云大业年间,“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毕至,使相与讲论得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一以闻奏焉。于时旧儒多已凋亡,二刘拔萃出类,学通南北,博极今古,后生钻仰,莫之能测。所制诸经义疏,缙绅咸师宗之”。可惜好景不长,好大喜功、欺世盗誉的隋炀帝,不久即破坏了这种安定的局面,“外事四夷,戎马不息,师徒怠散,盗贼群起。礼义不足以防君子,刑罚不足以威小人,空有建学之名,而无弘道之实”。“凡有经籍,因此湮没于煨烬矣。”(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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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58 刘焯在太学博士任上,因参与历法之辨受挫,其心不平,乃托疾去职。“数年之后,复被征以待顾问。因上所著《历书》,与太史令张胄玄多不同,被驳不用。”及玄胄历法不验,朝廷意欲行用刘焯历法,而刘焯已于大业六年去世,享年六十七岁。不久乱起,终隋之世,《皇极历》未得实行。刘焯卒后,刘炫曾为之请谥,而朝廷未予应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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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60 史传称:“刘炫聪明博学,名亚于焯,故时人称二刘焉。”(103)刘焯与刘炫,郡望相同,年龄相若,并皆聪明绝异,学术志趣即为同窗好友,仕宦取止亦皆进退相似,一生甘苦同尝,荣辱与共,亦足为学术史上的一件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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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62 然而无论刘焯学识如何地淹灌通博,学究天人,却始终没有超出经学章句的范围;虽然孜孜不倦地探求经传义理,却未能深入理解儒家之道的精髓。因之也就缺乏拯世济民的宏伟抱负,以及了悟终极之道的那种超脱境界;好逞口舌之辨,务以胜人,而乏宽厚之心,以德服众。一如其自述所云:“性不谐物,功不克终。”(104)故尔所至招致怨尤,伤人误己。史传不无婉惜地说他:“然怀抱不旷,又啬于财。不行束修者,未尝有所教诲,时人以此少之。”(105)隋代学者实多“困于贫贱”,刘焯亦时有“衣食不继”之患,教书养学,世或多有,刘焯自亦未能免俗。然而胸怀如此不广,毕竟有失大儒风范。可是此说亦有疑点,既然从之质疑受业者不可胜数,则岂能尽皆囊槖充盈?其间当亦有无力奉贽者;讲坛之下,听者既众,断不会独将其人摈之于门墙之外。盖或有一于彼,则外间即已风闻如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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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64 《隋书·儒林传论》曾深刻地分析了这种一代“巨儒多鄙俗”的原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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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66 远惟汉、魏,硕学多清通;逮乎近古,巨儒多鄙俗。文武不坠,弘之在人,岂独愚蔽于当今,而皆明哲于往昔?在乎用与不用,知与不知耳。然曩之弼谐庶绩,必举德于鸿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于刀笔。纵有学优入室,勤逾刺股,名高海内,擢第甲科,若命偶时来,未有望于青紫;或数将运舛,必见弃于草泽。然则古之学者,禄在其中;今之学者,困于贫贱。明达之人,志识之士,安肯滞于所习,以求贫贱者哉!此所以儒罕通人,学多鄙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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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68 隋世重视刑名之学的律令制定,而轻忽儒家之学的文教建设。国家官员多出于刀笔之吏,儒士经生几无进身之路,更遑论经邦治国,博青紫致富贵了。既不甘心于贫贱,复不能大伸其志,这是隋世儒生所遭遇的尴尬处境,于是“儒罕通人,学多鄙俗”境况也就在所难免了。然而,儒者倘不能自甘寂寞,以追求大道为终极鹄的,“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106)。而徒然龂龂于章句之辨,汲汲于富贵之求,已经失去了儒家的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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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370 《儒林传论》还对刘焯刘炫的学术作了如下评价和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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