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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496 中国儒学史 [:1702022394]
1702045497 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王通的思想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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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499 王通的《太平十二策》及《续六经》除《元经》外皆已不传,但其思想在《中说》中仍有较全面的反映,举凡儒学与现实社会所涉及的各个方面,无不有所论列,推阐孔孟、时出新义,而且自成体系。兹据以按如下六个方面予以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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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01 一、王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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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03 王通看到南北朝以迄隋朝的经学,愈来愈背离儒学的精神实质,“专尚浮华”、“驰骋烦言”已成为一门遗世独立的学问,再也担当不起经世致用的职责。儒学式微,晋、梁两代甚至以崇尚道家的玄虚和佛教的斋戒而亡国,起而夺取天下和统治天下的又多是残虐的霸道,遂导致暴乱不已,国无宁日。隋朝虽曾倡导儒学,但不过表面文章而已,不肯吸取往代的经验教训,不肯重用贤良的儒士,因之也无法改变终至动乱乃至败亡的命运。于是退而直追孔孟,著书讲学,专意探讨恢复王道政治的途径。他自述说:“吾家顷铜川六世矣,未尝不笃于斯,然亦未尝得宣其用。退而咸有述焉,则以志其道也。”“余小子获睹成训勤九载矣,服先人之义,稽仲尼之心,天人之事,帝王之道。昭昭乎。”(140)王通用九年时间研习祖传六世家学,探求孔子的心迹,终于明了何谓“天人之事、帝王之道”。认为明王道,即是明周公、孔子之道,而他也将以此自任。“千载而下,有申周公之事者,吾不得而见也,千载而下,有绍宣尼之业者,吾不得而让也。”(141)他对周孔之道“历千载而不用”,感到悲哀,但对未来却充满希望,说是“焉知后之不能用也”(142)。于是效仿孔子的职志,勤于著述,用续作《六经》的方式阐明王道。他说:“王道之驳久矣,《礼》、《乐》可以不正乎?大义之芜甚矣,《诗》、《书》可以不续乎?”他所续作的《六经》从“帝王之制”、“兴衰之由”、“邪正之迹”等三个方面,考察了历代时政的得失,并做出褒贬的评价,以示赏罚惩诫。“《春秋》、《元经》于王道,是轻重之权衡,曲直之绳墨也。失则无所取衷矣。”(143)这正是王通续作《六经》目的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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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05 阐述道与王道,贯穿于王通的整个思想和著作当中,《续六经》虽然大都亡佚,但其思想,还可见之于辑录其言论的语录体著作《中说》之中。其书名之曰《中说》。中,实际既是道,“中说”即是论中论道之说。此可证之以《中庸》,《中庸》首章开宗明义即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144)这后一句自然是互文,即谓中和乃天下之大本同时也是天下之达道。故曰论中所以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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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07 当然,也可以说“中”是道的最主要的本质特征,既然“道”贯穿于天地间的任何事物及事务之中,不可须臾而离,那么,人们要认识和把握事物、处理事务,只要把握这个“中”就可以了。所以王通说:“游仲尼之门,未有不治中者也。”(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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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09 王通认识到儒家倡导的五伦之理,不仅有其现实价值,而且是深契于天道,有其哲理上的依据的。据《中说》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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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11 子游孔子之庙。出而歌曰:“大哉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夫子之力也,其与太极合德,神道并行乎?”王孝逸曰:“夫子之道,岂少是乎?”子曰:“子未三复白圭乎?天地生我而不能鞠我,父母鞠我而不能成我,成我者夫子也。道不啻天地父母,通于夫子,受罔极之恩。吾子汩彝伦乎?”孝逸再拜谢之,终身不敢臧否。(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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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13 将五伦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乃至朋友之道,一般认为是普遍常行的道理,王通却将其提升到“与太极合德,神道并行”的高度来认识,无怪王孝逸有些不解。王通解释说:天地生我却不能养育我,父母养育我却不能使我成为一个明理的人。亦即天地父母生我养我,使我仍然只是一个自然的存在,而不能成为一个自觉的人,成就我成为明道之人的,正是孔夫子。“道”(或太极)之于人,真是不啻于天地父母,我人受孔子教以明道的恩惠,真如昊天一样无涯无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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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15 王通说:“吾于天下,无去也,无就也,惟道之从。”(147)这里所谓“天下”,是指天下的事务,明确地讲,即是当世的政治,意为我对待天下的事务,并非怀有或去或就的成见,一切都以是否符合“道”亦即“中道”的原则是从。而表现于政治上的道、中道或称为孔子之道,则是“王道”。《中说》叙篇说:“文中子之教,继素王之道,故以《王道篇》为首。”这是《中说》的初编者也是王通最重要的几位弟子对王通思想特点的理解和把握,应该说是深刻而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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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17 王道属于天地人三才之道中的人道,人道既是循天地之道而来,而王道又是人道之中的主导力量。王道与天地人三才之道一样,无迹无形,只是一种规律性原则与方式方法,将人道施之于政治谓之仁政,将中道用之于仁政方可谓之王道。其具体表现形式就是人伦与礼乐。王通认为《周礼》、《春秋》和《元经》,就是阐明王道,亦即天人之道,并足以与天道(天命)相匹敌的制作。如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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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19 子曰:“唐虞之道直以大,故以揖让终焉。必也有圣人承之,何必定法?其道甚阔,不可格于后。夏、商之道直以简,故以放弑终焉。必也有圣人扶之,何必在我?其道亦旷,不可制于下。如有用我者,吾其为周公所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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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21 子曰:“先师以王道极是也,如有用我,则执此以往。通也宗周之介子,敢忘其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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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23 子曰:“《周礼》其敌于天命乎?《春秋》,抗王而尊鲁,其以周之所存乎?《元经》抗帝而尊中国,其以天命之所归乎?”(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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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25 王通倡导王道仁政,不专以渺茫的上古三代帝王为效法偶像。而是通过表彰近古两汉的“七制之主”,使之成为近代便于持循的榜样。他说:“二帝三王,吾不得而见也,舍两汉将安之乎?大哉七制之主,其以仁义公恕统天下乎!其役简,其刑清,君子乐其道,小人怀其生,四百年间天下无二志,其有以结人心乎!终之以礼乐则三王之举也。”(149)王通所谓王道的内容,还包括功利事业在内。“杜淹问七制之主。子曰:大有功也。”他认为随着汉代帝制的结束,王道也随之在现实中结束了。“《春秋》作而典诰绝矣。《元经》兴而帝制亡矣。”(150)《春秋》和《元经》都是作于国家政制衰乱之后,表现于文字上的“王道”,或以“王道”为标准,对既往政制的褒贬评价。所不同的是《春秋》尊王,《元经》崇帝。但其精神实质是一脉相承的。至于何为帝制,王通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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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27 帝者之制恢恢乎,其无所不容,其有大制,制天下而不可割乎!其上湛然,其下恬然。天下之危,与天下安之,天下之失与天下正之。千变万化,吾常安中焉。其卓然不可动乎,其感而不通乎!此之谓帝制矣。(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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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29 维护国家统一,安天下之危,正天下之失,以仁、义、礼、智、信治理国家的就是帝制,这使王道的内容更加丰富明确了。王通以这种王道为标准来衡量东晋与南北朝政权,认为晋宋“未忘中国”,曾有恢复之志,故尚可称之为帝,至于齐、梁、陈三朝,衰乱相仍,仅只是汉族政权而已,不能代表中国的帝统。相反被称为夷狄的北魏、西魏、北周政权,因为较能施行王道政治,所以应加予“中国之帝”的称号。他丝毫没有仇视少数民族政权的成见,惟一的标准就是王道,这一点是十分可贵的。学生问他:“《元经》之帝元魏,何也?子曰:乱离斯瘼,吾谁适归。天地有奉,生民有庇,即吾君也。且居先王之国,受先王之道,予先王之民矣,谓之何哉!”(152)但他并不认为帝制高出于王道,“帝制”是经过权衡,不得已而做出的称号,它仅只是达到王道之治的一个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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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31 二、天人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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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33 《周易·说卦传》有云:“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天地人三才之道,似乎不是自然存在,而是圣人为了“将以顺性命之理”,人为确立的。实际上三才之道本是一道,只是其分布在不同的方面,而有不同的表现与特性而已。近年出土的帛书《易传》,正是作“位天之道曰阴与阳,位地之道曰柔与刚,位人之道曰仁与义”。道位于天,则表现为阴与阳,道位于地,则表现为柔与刚;道之位于人,则表现为仁与义。仁与义虽为人道之特有,而实为天地之道的延伸与最高表现。所以要究明人事,必须先明天道。司马迁所谓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所要探究的,就是天地之道与人事的关系。人道只有在遵循天道的基础上,才能充分地发挥作用。学究天人,而后才能“通古今之变”,通古今之变是究天人的结果,也是尽人事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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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35 王通所谓明于“天人之事”,也正是如何认识人事以及社会发展与自然规律的关系问题。历为古代的思想家所重视,王通在这方面也颇有建树。首先,王通认为:乾坤之蕴所包含的万事万物,就是以天、地、人为纲领所统率的元气、元形、元识。天地并非仅仅是“荡荡苍苍”和“山川丘陵”之类的自然存在,其中还蕴涵着如“鬼神”一样奇妙的规律。但都因为有了“人识”(理性),而得以揭示并被人所把握。因之“人识”是天地之气之形的统领。亦即气所谓的“气为上,形为下,识都其中,而三才备矣。气为鬼,其天乎!识为神,其人乎!吾得之理性焉”?当薛收问“敢问天神人鬼,何谓也,周公其达乎?”王通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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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37 “大哉,周公!远则冥诸心也。心者非他也,穷理者也。故悉本于天。推神于天,盖尊而远之也。故以祀礼接焉。近则求诸己也。己者非他也,尽性者也。卒归之人。推鬼于人,盖引而敬之也。故以飨礼接焉。古者观盥而不荐,思过半矣。”薛收曰:“敢问地祇。”子曰:“至哉!百物生焉,万类形焉。示之以民,斯其义也。形也者,非他也,骨肉之谓也。故以祭礼接焉。”收曰:“三者何先?”子曰:“三才不相离也。措之事业,则有主焉。圜丘尚祀,观神道也;方泽贵祭,察物类也;宗庙用飨,怀精气也。”收曰:“敢问三才之蕴。”子曰:“至哉乎问!夫天者,统元气焉,非止荡荡苍苍之谓也;地者,统元形焉,非止山川丘陵之谓也;人者,统元识焉,非止圆首方足之谓也。乾坤之蕴,汝思之乎?”于是收退而学《易》。(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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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39 人的理性认识能力居于形气之间,是天所赋予的,与变幻莫测的气相比,人之识也是非常神妙的。而且认识到三才的特性,就可据以治理人自己的性情。比如“天不为人怨咨而辍其寒暑,君子不为人之丑恶而辍其正直”。就是在认识到天人各自的特性之后,君子据以效法天道的一例。王通认为天、地、人三才虽然同等重要,不相离也不相替代,但人识在其中还是起主导作用的。“薛收问:圣人与天地如何?子曰:天生之,地长之,圣人成之,故天地立而《易》行乎其中矣。”天地所生育长养的万类,只有经过圣人的设计,才能臻于完善,尽其材用。“宇文化及问天道人事如何。子曰:顺阴阳仁义,如斯而已。”顺阴阳之理以事天,行仁义之道以应人,这就是全部答案。人在天地之中是占主导地位的,“薛收问《易》。子曰:天地之中非他也,人也。收退而叹曰:乃今知人事修,天地之理得矣”。(154)天地人三才,虽然互相联系而互不相离,但惟有人才能体现天地的精神,按照其自然规律行事。盈天地之间,人是核心,一切都与人事相关,因此调整好人的事情,也就符合“天地之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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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41 关于“命”,王通也作了积极的解释。“薛收曰:何谓命?子曰:稽之于天,合之于人,谓其有定于此而应于彼,吉凶曲折无所逃乎!非君子孰能知而畏之乎?非圣人孰能至之哉?”(155)意谓人的命运是由自然条件和社会条件所决定的,其利与不利皆难于规避的必然规律。只有圣人君子才能了解和把握它。王通又说:“命之立也,其称人事乎!故君子畏之。”命运如何,乃人所“自取”,“惟人所召”。因其“无远近高深而不应,无洪纤曲直而不当也,故归之于天”(156)。认为立命要与人事相称,也就是要在天地之间,选择一个适合于自己发挥作用的位置。一旦立命于此,你的言论行为就应恰当地与相应的天道相吻合,而“天道”也会因之而应和,好像一切都是天之所命,实则还是“人事”使然。所以,立命实即对使命的选择与确认。据《中说》载:门人贾琼问“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何谓也?子曰:召之在前,命之在后,斯自取也,庸非命乎?噫!吾未如之何也已矣”。这里的命系指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而且完全可以为人所把握。人事与之相合则吉,与之违背则凶。按照规律,事情总有其前因后果,无论是福是祸,既然招之在前,就一定体现于后。以为是命运使然,实则是有以自取。明白这层道理,那么人的富贵寿夭,还是可以自己把握的。贾琼因而说:“吾今而后知元命可作,多福可求矣。”(157)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层道理,所以王通说:“我未见知命者也。”(158)并批评宣扬一切由宿命决定的《辨命论》(梁刘峻著)说:“人道废矣。”(159)意为如果一切都由命定,那里还有什么人道可言呢?(人顺应“天道”所做出努力,是为“人道”)。王通尝谓董常曰:“乐天知命,吾何忧;穷理尽性,吾何疑。”是说人在遵行“天道”的前提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的。正是因为能够洞悉天人,所以才能自觉地去“穷理尽性”,并从而达到“乐天知命”,对世事和个人的前途命运无忧无疑的境界。而王通认为自己的使命,则是要总结历史的经验,将社会的发展,纳入到合乎“天命”的轨道。故而说:“吾于《续书》、《元经》也,其知天命而著乎!”(160)正体现了他明于天人之事的自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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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43 按照儒家的理解,所谓“天命”,不尽指“天道”亦即自然规律,或“天所赋予”的意思,还包含着人心归趋的内涵。因之天命是天意和人心合而言之义。“天命”之“天所赋予”的意思之中,除天赋自然条件之外,其中还有社会条件,即一切非人力临时临事所可改变者。天命中之人为因素,同样包含着两个方面,一是对历史规律的把握,一是对人心归趋的顺应,比如王道仁政即是。缺一不可,如《中说》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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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5545 子述《元经》皇始之事,叹焉。门人未达,叔恬曰:“夫子之叹,盖叹命矣。《书》云:天命不于常,惟归乃有德。戎狄之德,黎民怀之,三才其舍诸?”子闻之曰:“凝,尔知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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