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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张说的复古思想与封禅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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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说生平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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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说,(667—731年)字道济,一字说之。其先范阳(今河北涿州)人,后徙河南,故而张说更为洛阳人。其祖远祧汉丞相张良与晋司空张华,有人认为说本寒门,此系“冒族”,恐系臆说。张说“家世尚儒”,是没有问题的。这从其名字也可看出,说是傅说的说,取《论语》“说子之道”的意思,所以及冠命字“道济”,则又是《系辞》“道济天下”(78)之义。可见少年时期的张说,已有儒家以天下为己任的志愿。说父骘,高宗调露元年卒于洪洞丞任所。说幼年失怙,“赖(太)夫人抚养孤藐,躬加训授”(79)其母冯氏出于德望之家,故能为张说兄弟授学。说聪颖而好学,张九龄《燕国公墓铭》称颂其幼时曰:“生以宁济,幼而休祥,鹰扬虎视,英伟磊落,越在诸生之中,已有绝云霓之望矣。”(80)永昌中,武后策贤良方正,亲自临试。张说弱冠应举,“对策为天下第一,则天以近古以来,未有甲科,乃屈为第二等”。其《对词标文苑科策》(第二道)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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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政犹水火,刑譬阴阳。顷者三监乱常,有司既纠之以猛;于今四罪咸服,陛下宜济之以宽。明肆赦之渥恩,安万人之反侧,布深仁于罗鸟,收至察于泉鱼,岂不大哉。是故刑在必澄,不在必惨;政在必信,不在必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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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被时人视为警句的对策,其警策之处,即在于针对当时“经术不闻,猛暴相夸”(81),刑滥及于善人的严酷政风,用儒家宽猛相济的中庸思想,既准确地针砭了现实,又指明政刑的正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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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于《对词标文苑科策》(第一道)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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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古者因人以立法,乘时以设教,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夫人者,理得则气和,业安则心固。崇让则不竞,知耻则远刑。政不欲烦,烦则数改,数改无定,人怀苟免之心;网不欲密,密则深文,深文多伤,下有非辜之惧。窃见今之俗吏,或匪正人,以刻为明,以苛为察,以剥下为利,以附上为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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阐明国法之立,本于人情,政教之设,因时兴革的道理;并引用《书·仲虺之诰》之语: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主张运用理义处理重大事务,用礼法来征服人心。政烦法密的结果只能造成官吏“以剥下为利,以附上为诚”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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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制举,则天亲临殿试,以其临朝既久,政权稳固,亦欲稍易弦辙,以收民望。故能以张说此策为天下第一。当时朝廷所颁诏令称:“洛州人张说,文词清典,艺能优裕。金门对策,已居高科之首;银榜效官,宜加一命之秩。”(82)“拜太子校书,仍令写策本于尚书省,颁示朝集及蕃客等,以光大国得贤之美。”(83)亦以籍此宣示中朝政策将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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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迁左补阙,兼珠英学士,预修《三教珠英》。李峤为监修,而经年不成。实赖张说与徐坚“构意撰录”(84),终以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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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通天年间,张说曾两度从军出塞,第一次为武攸宜节度管记,从讨契丹。由于后援望风先遁,陷十七万将士阵亡殆尽。张说“驰奏其事”,并作《吊国殇文》以伤悼之。第二次从军,任并州道行军大总管魏元忠判官,佐理军务。后遂出将御边,即得益于此时之经验。时张易之欲“构陷御史大夫魏元忠,称其谋反,引说令证其事。说至御前,扬言元忠实不反,此是易之诬构耳。元忠由是免诛”,张说亦因坐元忠党配流钦州。此事据传得益于朝中诸大臣的事先勉励,究为张说忠直性格所决定,虽因此贬谪岭表,九死一生,终竟因此获得朝野称美的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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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宗即位,召拜兵部员外郎,累转工部侍郎,丁母忧去职。起复授黄门侍郎,累表固辞,言甚切至,优诏许之。“是时风教紊类,多以起复为荣,而说固节恳辞,竟终其丧制,大为识者所称。”(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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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时,迁中书侍郎,兼雍州长史。玄宗为太子,说与褚无量侍读,尤见亲礼。鉴于高宗武后以来,“政教渐衰,薄于儒术,尤重文吏”。“则天称制,以权道临下,不吝官爵,取悦当时。其国子祭酒,多授诸王及驸马都尉。”“至于博士、助教,惟有学官之名,多非儒雅之实。”“因是生徒不复以经学为意,唯苟希侥幸。二十年间,学校顿时隳废矣。”(86)张说于是作《上东宫请讲学启》,其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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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安国家、定社稷者,武功也;经天地纬礼俗者,文教也。社稷定矣,固宁辑於人和;礼俗兴焉,在刊正於儒范。顺考古道,率由旧章;故周文王之为世子也,崇礼不倦;魏文帝之在春宫也,好古无怠。博览史籍,激扬令闻,取高前代,垂名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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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愿崇太学,简明师,重道尊儒,以养天下之士。今《礼经》残缺,学校凌迟,历代经史,率多纰缪,实殿下阐扬之日,刊定之秋。伏愿博采文士,旌求硕学,表正九经,刊考三史,则圣贤遗范,粲然可观。幸以问安之暇,应务之馀,引进文儒,详观古典,商略前载,讨论得失,降温颜,闻谠议,则政途理体,日以增益,继业承祧,永垂德美。(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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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于是下达《将行释奠礼令》并两度亲临太学释奠,后又降《崇太学诏》云:“化人成俗,必务于学。”“朕志于求理,尤重儒术。先王设教,敢不底行。顷以戎狄多虞,急于经略,太学空设,诸生益寡。”“子弟欲得习学者,自今以后,并令补国子学生。”(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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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次年,玄宗即位,献策诛除权倾朝野图谋篡政的太平公主,召为中书令,封燕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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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素与姚崇政见不和,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迁右羽林将军,兼检校幽州都督。开元七年,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天兵军大使,摄御史大夫,兼修国史,仍赍史本随军修撰。八年秋,朔方大使王晙诛降虏阿布思,致使河曲九姓皆怀疑惧。张说持旌节从轻骑,直诣其部,宿帐下,召见酋豪慰抚之。副使李宪驰状谏以“夷虏难信,不宜轻涉不测”。说回书曰:“士当见危致命,亦吾效死秋也。”由是九姓遂安。时党项羌连兵攻掠银城,张说将步骑万人出合河关,掩击破之。乃招纳党项奔溃余众,使复故处。面对副使提出的斩尽杀绝之议,张说以为“先王之道,推亡固存,如尽诛之,是逆天道也”。因奏置麟州以安羌众。对边地民族一贯主张实行文治武备怀柔绥远的安抚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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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九年,召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开元十年,即以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兼朔方军节度大使的任命巡视朔方。“亲行五城,督士马”,总戎临边。率军平定庆州康待宾余党发动的叛乱,将散居河套地区的游牧边民迁徙内地安置,消除了河朔一带隐患。平叛之后,边镇兵赢六十万,说以时平无所事,请罢二十万还农。天子以为疑,说曰:“边兵虽广,诸将自卫营私尔,所以制敌,不在众也”,“不虑减兵而招寇。”玄宗采纳了张说裁军和改府兵为募兵的建议,不仅促进了农业生产,还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数年期间,出将入相,任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时,“入朝以戎服见,帝大喜”。兼天兵军大使期间,仍兼“修国史,敕赍稿即军中论譔”(89)。《旧唐书》传论谓:“张燕公解逢掖而登将坛,驱貔虎之师,断獯戎之臂,暨居衡轴,克致隆平,可谓武纬文经,惟申与甫而已。”以文儒临边,于军帐修史,集儒雅伟烈于一身,可谓古今罕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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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七年,复拜尚书左丞相、集贤院学士。十八年,遇疾,玄宗每日令中使问疾,并手写药方赐之。十二月薨,时年六十四。上惨恻久之,遽于光顺门举哀,因罢十九年元正朝会,诏曰:“弘济艰难,参其功者时杰;经纬礼乐,赞其道者人师。”称赞张说道德文章,则曰“精义探系表之微,英辞鼓天下之动”。感念其功业政绩,则曰“授命兴国,则天衢以通;济用和民,则朝政惟允”(90)。玄宗于震悼之余,撤乐停觞。敕赠太师,议谥曰文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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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评价张说曰:“前后三秉大政,掌文学之任凡三十年。”“喜延纳后进,善用己长,引文儒之士,佐佑王化,当承平岁久,志在粉饰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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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亦谓:“说敦气节,立然诺,喜推藉后进,于君臣朋友大义甚笃。帝在东宫,所与秘谋密计甚众,后卒为宗臣。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帝好文辞,有所为必使视草。善用人之长,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经术,开馆置学士,修太宗之政,皆说倡之。”(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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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有两个概念须要略加辨析:“文学”的概念古今不尽相同,作为孔门四科之一的文学,宽泛言之即人文学术,具体地讲是指经典之文或诗书礼乐的学问。《谥法》谓:“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92)没有一条涉及文笔诗词,后来才泛指文才或文艺之学。唐宋时代之“文学”,尚未完全丧失古义,虽已包含辞章述作在内,但仍然以经典之道的内涵为主。“掌文学之任凡三十年”,即指掌管诗书礼乐典章述作之任,含有把握其发展导向的意味,非仅指诗歌文章之属。玄宗称赞张说即将其学术列于文章之前:“精义探系表之微”,指其对经典义理辨析毫芒,精微处能够出乎系辞之外;“英辞鼓天下之动”,则是说其所铸造的宏词伟句,亦即文章有足以感动鼓舞天下的功效。在古代,经典之道一直是现实政治之上的指导思想,但并不等同于政治。古人视“文学”为载道之具,为文可以脱离政治,但不可以不言道,道是文学的核心内容。完全为粉饰政治服务,或完全与政治无关的文学观念,都不是古之所谓“文学”。而“粉饰”一词,今天只是修饰掩盖意,古则兼有修正、彰明意。所以《旧唐书》谓“当承平岁久,志在粉饰盛时”。则有使文学与“承平”相称,足以彰显“盛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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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张九龄在《燕国公墓志铭》中已对张说之文学,作有详细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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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夫先圣微旨,稽古未传,缺文必补,坠礼咸甄,与经籍为笙簧,於朝廷为粉泽,固不可详而载也。始公之从事,实以懿文,而风雅陵夷,已数百年矣。时多吏议,摈落文人,庸引雕虫,沮我胜气,邱明有耻,子云不为,乃未知宗匠所作,王霸尽在。及公大用,激昂後来,天将以公为木铎矣,斯文岂丧?而今也则亡。(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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