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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095 中国儒学史 [:1702022467]
1702062096 中国儒学史 第六章 元代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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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098 从南宋末到元初,陆学虽然远不如朱学兴盛,但也有承传,到了元中期,甚至还出现了“中兴”之势。元代陆学的传播区域主要为陆九渊的家乡江西以及陆九渊高足所在的浙东地区。元初陆学代表人物是刘埙,中兴人物则是陈苑和赵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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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00 第一节 刘 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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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02 刘埙(1240—1319),字起潜,江西南丰人,学者称水村先生。少负伟略,却遭逢宋元易代,遂以名节自持,绝意仕进。然而,他虽隐居,却不能忘世,晚年竟二度出任学事,招致物议。其著书甚丰,然多亡佚,今存《水云村泯稿》、《隐居通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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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04 刘埙之学,一以陆学为宗,而又援朱证陆,后来明代王阳明著《朱子晚年定论》,亦企图论证朱陆始异而终同,四库馆臣因此评论说:“其论理学,以悟为宗,尊陆九渊为正传,而援引朱子以合之”,“盖姚江晚年定论之说,源出于此。”【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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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06 刘埙竭力为陆九渊争取正统地位,鉴于程朱派理学家已抢先占据道统要津,他首先提出所谓道统遗论:“自孟子推明道统,见于七篇之末章;其后,韩文公作《原道》,伊川公序明道,皆承其意推明之,而皆不能无遗论。孟子说见知、闻知,而武王、周公不得与于太公望、散宜生之列;昌黎论传道,而曾子、子思不得续孔子之脉;伊川则又谓孟子之后一人而已,千四百年间,汉董生、唐韩子,以至宋周子,俱不与焉。非遗论欤?”【528】这是说,以往的各种道统论都有所遗,那么,究竟遗漏了谁呢?他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陆九渊:“鸿蒙未分,道涵太极。太极既判,道属于群圣贤。自尧、舜叠传,而达乎孔、孟。自孟氏失传,而俟夫宋儒。故有周、张、二程浚其原,而周则成始者也。有朱、张、吕、陆承其流,而陆则成终者也。脉理贯通,心境融彻,殆天地重开而河洛复泄也。道之统绪略见是矣。”【529】他将陆九渊与朱熹、张栻、吕祖谦相提并论,又突出朱陆并立的意义:“乾道淳熙间,晦庵先生以义理之学阐于闽,象山先生以义理之学行于江西,岳峻杓明,珠辉玉将。一时学士大夫雷动风从,如在洙泗,天下并称之曰朱陆。”【530】但他真正想说的是朱不及陆:“晦庵殁,其徒大盛,其学大明,士大夫皆宗其说。片言只字,苟合世好,则可以掇科取士。而象山之学反郁不彰。然当是时,虽好尚一致,而英伟魁特之士,未尝不私相语曰:时好虽若此,要之陆学终非朱所及也。”【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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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08 刘埙还对朱陆异同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的意见是朱陆合辙。他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证明。第一,圣贤学说宗旨相同:“夫人惟一心,心惟一理,群圣相授,继天立极,开物成务,何莫由斯。孔子曰:性相近也。孟子曰:先圣后圣若合符节。岂至于学,能独异乎?”【532】第二,引用陆九渊心同理同的观点:“抑文安公之训曰: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千百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百世之后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东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北西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此其寥廓高朗,会万归一。彼此尚同异者,不愧死哉!”【533】第三,引用朱熹的言行为据,包括朱熹赞扬陆九渊的一些话,朱熹告诫门徒不要疑陆、攻陆的一些话,朱熹晚年自悔,其思想与陆学趋于一致。此外,刘埙还驳斥了“陆学近禅”、“陆不讲学”的说法,他提出,“性命之学不能不与禅相近”,如果说陆近禅,那么朱同样近禅。他辩护说,陆不是不讲学,不是不教人读书,而是教人读书要“先识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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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10 刘埙虽然推崇陆九渊,但并不完全株守陆学,在承认心即理的同时也吸收了理学的某些观点,这主要表现在他论心物关系上。他吸收了程朱的理气说,认为万物都由气聚而成:“一气之初,万物相见,故虽天地必有初也。”【534】在批判佛教空观时,他提出宇宙皆实的观点:“然心目所及,宇宙之内,触景皆实物,游氛幻色,亦足点滓,将指何者为空?而又何观?”【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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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12 刘埙对“悟”做过很多论述,四库馆臣说他“以悟为宗”,不为无故。刘埙所说的“悟”,既有作为认识开端的“启蒙之悟”,又有所谓“妙悟”。“悟”的出现有几种情况:一是习闻既久而忽然大悟,二是沉思既深而“一日涣然有省”,三是因事顿悟。刘埙之所以重视“悟”,这是崇尚易简的陆学的内在要求,同时也是他对理学流弊的一种抵制:“夫以悟为则,固未足以尽道。然诚妙悟,则亦几于见道矣。朗澈澄莹,纤翳不留,高出万象之表,于太初邻,其视埋头故纸、迷溺训诂而卒无益于自得者,不差胜乎?”【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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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14 第二节 陈 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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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16 陈苑(1256—1330),字立大,江西贵溪人,学者称静明先生。自幼业儒,后读陆九渊书而大喜,曰:“此岂不足以致吾知邪?又岂不足以力吾行邪?而他求也!”【537】于是尽求其书及其门人所著经学等书读之,“益喜,益知,益行”,【538】以倡明陆学为己任。时朱学以科举之复而大盛,陈苑提倡陆学,颇为世所议,但他却矢志不渝:“闻先生说者,讥非之,毁短之,又甚者求欲中之,而先生誓以死不悔,一洗训诂支离之习。”【539】黄宗羲对陈苑不随波逐流力挺陆学的行为予以很高评价:“陈静明乃能独得于残编断简之中,兴起斯人,岂非豪杰之士哉!”【540】在陈苑的努力下,陆学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知:“从之游者,往往有省,由是人始知陆氏学。”【541】全祖望将其视为元代陆学中兴的主力:“中兴之者,江西有静明,浙东有赵偕。”【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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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18 陈苑之学以究明本心为宗旨,据其门人介绍,其学“大抵谓圣贤之业之见于言语文字者,无非明夫人心,而学焉者亦必于此乎究”。【543】很明显,这是陆学家法。陆九渊即认为,本心一明就会达到胸无滞碍的境界。同样,陈苑也相信,心本无碍,有所滞碍,是己私所赋:“吾心之灵,本无限碍,本无翳滓,本无拘系,本无浪流。其有不然者,己私赋之也,非天之所予者。”【544】因此,克去己私,就能恢复无碍的本心,达到与万物为一体的境界:“万物皆我,我即万物。”【545】陈苑也用究明本心之学教导学生,高弟祝蕃(字蕃远)即“笃于陆氏本心之学”,李存(字明远,一字仲公)则“孜孜究明本心”,另一门人曾振宗(字子翚)用功既久,一日忽大悟万物皆备之旨。【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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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20 除了门人所记载的言行,陈苑本人没留下什么著作,这与他重视省察本心,不以言语文字为意有关。从他对门人李存的教育即可看出这一特点。李存早年以博学通儒自励,对“天文、地理、医药、卜蓍、道家、法家、浮屠,诸名家之书”都有所用心。后来去见陈苑,陈苑告诉他“无多言,心虚而口实耳”。他不明白,再去请教。陈苑仍说:“无多言,心恒虚而口恒实耳。”于是他“夙夜省察,始信力行之难,惟日孜孜究明本心”,甚至将自己以前所著的书都焚毁了。【547】在陈苑看来,为学之道没有什么多话可说,保持虚心和言行一致就行了。这正是陆学易简之教的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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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22 陈苑一生隐居讲学,不求闻达,“困苦终其身,而拳拳于学术异同之辨。无千金之产、一命之贵,而有忧天下后世之心”,【548】表现出很高的风格。陈苑门生甚多,其中,祝蕃、李存、舒衍、吴谦号称“江东四先生”,这些人为传播陆学都做出了贡献。黄宗羲评述说:“祝蕃、李存、舒衍、吴尊光(谦),志同而行合,人号‘江东四先生’,皆出于陈氏。金溪之道,为之一光。是故,学术之在今古,患其未醇,不患其不传。苟醇矣,虽昏蚀坏烂之久,一人提倡,曒然便如青天白日,所谓此心此理之同也。”【549】这一系陆学的后劲还有元末明初的著名学者危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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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24 第三节 危 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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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26 危素(1303—1372),字太朴,一字云林,金溪人。在元,累官至参知政事。元亡,欲以身殉,不果,曾设法保护累朝实录。入明,明太祖尝问以元兴亡之故,颇受礼重,授翰林侍讲学士。晚年以亡元旧臣仕新朝受劾,谪居和阳,未几病卒。著有《说学斋稿》、《云林集》等,收入《危太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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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28 危素长于文学与史学,在元末文坛上享有盛名,宋濂称其“名震江右”,清人王懋称其文“演迤澄泓,视之若平易,而实不可及”。【550】他参与修撰《宋》、《辽》、《金》三史,具有良史之才,“纂后妃等传,事逸无据,素买餳饼馈宦寺,扣之得实,乃笔诸书,卒为全史。”【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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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0 虽然危素不以理学闻名,但在儒学史上却是陆学由元向明过渡的重要人物。史称,他学于“江东四先生”中的祝蕃、李存之门:“(危素)学于祝蕃远之门,称高座”,“亦学于李仲公,所以待之者如蕃远。”【552】据其自述,在天历、至顺年间(1328—1333),他还多次拜访过陈苑,受其“启迪训掖,无所不用其情”,【553】另一方面,据宋濂说,吴澄、范椁与他是忘年交:“二公皆折行辈与之为礼,吴公至恨相见之晚。”【554】从以上情况看,危素受到多方面的学术影响,其师承比较复杂,诚如全祖望所论,他“遍请业于其乡之硕儒”,“其统绪固不自一家也。”【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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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2 据说当年祝蕃对危素曾寄予厚望:“其请业而退也,蕃远必目送之,谓侍者曰:‘他日能传吾道而行之者,其斯人也夫!’”【556】在一定程度上,危素也确实没有辜负祝的期望。他在与修《宋史》时,特地将陆九渊四大弟子之中的舒璘与沈焕同传,【557】且称赞舒璘之学说:“素之不敏,盖粗考公之学一本诸心,故发而为言无往而非此心之妙,斯岂执笔摹拟区区于文字之末者所能窥其仿佛哉!”【558】他还访求沈焕的遗著,特地写信给道士吕虚夷:“端宪公(沈焕),子郡人,遗书当存,能为求之,甚幸”,后者派人奉书至京,他“既缮写,而序志之”,【559】在谈论朱陆异同问题时,他反对两家后学的门户之争,主张会同。他说:“昔者,朱文公、陆文交公同时并起,以明道树教为己事,辨论异同,朋友之义。其后,二家门人之卑陋者,角立门户,若仇雌然。”【560】但就感情倾向而言,他更多站在陆学一边,比如,他对科举以朱学为宗的流弊加以痛责:“嘉定以来,国是既章,而东南之学者靡然从之。其设科取士,亦必以是为宗。其流之弊,往往驰逐于空言而汩乱于实学,以致国随以亡而莫之悟。”【561】而对陆学者则表达了较多的同情和尊重,既惋惜于“陆氏不著书,而其学几绝”,又庆幸其“流风遗俗尚有承传”。他还特别表彰祝蕃的为人:“陈先生(苑)居室堕圮,先生(祝蕃)鬻田为之更作,经费供给,终陈先生无废礼。流俗之人笑讥毁訾,无所不至,终不为动。凡若此,以其有得陆氏之传也。先生毅然以斯文自任,其爱人之心,不啻如饥渴之求饮食。尝曰:‘薄四海之外,人人与闻尧舜之道,是吾愿也。’然改过服善,若决江湖,虽愚夫愚妇,告之以善,即心悦诚爱。与学者游,必时询己过。及其当官干,实屹立不回,忧国爱民之志形于眉睫。”【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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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4 危素平生与僧道多有交游,其思想亦受到佛老之教的影响。在他的文章中,经常出现属于佛道的语汇。如他解释《中庸》的至诚之说:“予闻诸孔伋氏,惟至诚者可以参天地赞化育,岂非其性湛然,与天同体,寂感之妙,有莫知其然者。善学孔氏,则宜有得乎此。”【563】他还引用大慧宗杲的话来说明道德之心与生俱来:“忠君爱国之心与生俱生,假使铁轮旋转,而此不可磨灭。”【564】因此被正统儒者目为“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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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6 在生活方式上,危素也向往过一种出世的生活,他希望自己能“虚己以游于世”,如蝉之脱壳一样获得解脱,并通过襄陵蜕叟之扣说:“吾少而耽玩载籍,既得其精华,吾蜕于书矣;吾少而攻习文词,既通于制作,吾蜕于文矣;吾且老,而身縻爵禄,既辞其宠荣,吾蜕于仕矣。”又说:“蜕于书,圣贤与为徒;蜕于文,神明之与居;蜕于仕,可混于樵渔。”【565】抛却书本(蜕于书)的圣贤显然不是朱熹所理解的圣贤,而摆脱功名利禄(蜕于仕)与渔樵为伍者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具有忧患意识的儒家形象亦相去甚远。危素最终从心学家走向逍遥世外的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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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8 第四节 赵 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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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0 赵偕(?—1364),字子永,浙东慈溪人,宋宗室后裔。以举业为“富贵之梯,非身心之益”,弃而不治。私淑杨简之学,隐居于大宝山麓,讲道山中,门生甚众,学者称宝峰先生。元末,方国珍据浙东,逼其仕,不从。著作有《赵宝峰先生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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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2 在赵偕之前,四明陆学的学统已经中断,他是通过阅读杨简的著作而领悟心学的:“及读《慈湖遗书》,恭默自省,有见于‘万象森罗,浑为一体,吾道一贯’之意,曰:‘道在是矣,何他求为!’”【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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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4 赵偕为学,首重静坐。他说:“凡日夜云为,若恐迷复,则于夙兴入夜之时,宜静坐以凝神”,“凡得此道,融化之后,不可放逸。所宝者,清泰之妙。犹恐散失,宜静坐以安之”,“凡除合应用之事外,必入斋庄之所静坐。”【567】正因于此,全祖望称其学“以静虚为宗”。【568】赵偕的澄坐内观之法似乎主要是从杨简那里得来,他曾向人叙述自己的经验:“昔杨夫子(简)犹反观入道,某亦尝事此,良验。”【569】从这个说法看来,赵偕对反观内视之道确有体会,至于其体验具体是什么,他没说,不过,从他对友人静坐体验的评论可以了解一二。友人周坚(字砥道,号皓斋)依他之言“归而默坐反视,意志俱泯,忽见天地万物有无一体,不知我之为我,惟见光明满室而已”。他对此给予肯定:“此知及之也。正孔子曰‘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又曰‘无声之乐日闻四方者’是也。”还解释说周坚所见到的光明实际上是心之光:“是心之光,古人所谓‘虚室生光,吉祥止止’者是也。”【570】“心”在他这里成了具有如此神通的神秘之物。他平时还喜欢说“心无生死”:“心无生死,此先生平日之言。”【571】这个无生无死的心即道心:“万物有存亡,道心无生死。”【572】赵偕将心学的“吾心即是宇宙”发挥到极致,他曾对门人乌本良说:“天地万物有无一体,风云雨露,无非我也。”【573】到这个地步,他的有些言论与禅宗已经很难区分了。乌斯道记述了他与友人王约(字子复,号相山)、周坚的一次对话:“他日,二先生(赵偕、王约)过处士(周坚),见榴花瓶中。相山问处士曰:‘花与枝叶红绿间出,果孰为之?’处士曰:‘吾所为也。’宝峰曰:‘孔言庶是无教也,砥道领其教矣。’至暮,童子秉烛。宝峰曰:‘此烛之明,烛欤?火欤?’答曰:‘非烛非火,此榴花之变化也。’”【574】对话中,周坚以榴花为己心所出,又以烛明为榴花变化,无异于说万物皆吾心所为,这种彻头彻尾的心本论却得到赵偕的认可,赵偕本人的立场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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