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932079
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 第三节 从韦伯、卡尔到摩根索、基辛格——现实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
1702932080
1702932081
在国际关系理论各个学派中，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人数最多，阵容最强。汤姆逊的《国际思想大师》一书所介绍的18位大师，大多数属于现实主义学派。迈克尔·史密斯则认为，现实主义学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是：马克斯·韦伯（Max Weber）、爱德华·H·卡尔（E．H．Carr）、莱茵霍尔德·尼布尔（Reinhold Niebuhr）、汉斯·摩根索（Hans Morgenthau）、乔治·凯南（George Kennan）和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但还可以增加几位，如乔治·施瓦泽伯格（Georg Schwarzenberger）、尼古拉斯·斯巴克曼（Nicholas Spykman）、马丁·怀特（Martin Wight）、阿诺德·沃尔弗斯（Arnold Wolfers）、约翰·赫茨（John Herz）和雷蒙·阿隆（Raymond Aron）(23)。这里，我们选择10位现实主义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逐个地进行介评。
1702932082
1702932083
一、马克斯·韦伯（1864—1920）
1702932084
1702932085
迈克尔·史密斯在《现实主义思想——从韦伯到基辛格》一书中写道：“要了解当代现实主义学者，最好从韦伯开始。在国际关系学者中，韦伯被意外地忽视了，但在我们提及的学者中，韦伯对社会科学的贡献是最大的。”(24)现在就让我们从韦伯开始，为这位“被意外地忽视”的现实主义鼻祖之一正名。
1702932086
1702932087
马克斯·韦伯是德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和政治评论家。马克斯·韦伯虽然是以社会学家成名的，但是，他对政治非常关注。从韦伯的著作中，人们可以看出他的政治思想涉及到权力的理论、关于政治领导的理论、关于国际冲突对国际政治结构影响的理论等。关于国际政治的影响我们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
1702932088
1702932089
1．他对理想主义的理论进行了认真的批判。在韦伯看来，理想主义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它把政治看成是道德的政治。他认为，理想主义者之所以会犯这样的错误，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不愿意去承认和接受政治的现实。韦伯认为，只承认道德，而拒绝研究现实问题的态度是理想主义理论家和国家领导人对于国家不负责任的表现。韦伯不无讽刺地把理想主义者称为是“知识界的人”（Literati）。他认为这些人的特点是：忽视政治的现实生活，在事实和价值的判断上、在科学和道德的区分上没有逻辑的区别。
1702932090
1702932091
2．关于什么是政治，韦伯定义为分享或影响权力的分配的斗争，这种斗争或是在国家之间或是在一个国家内的集体之间产生的。韦伯明确地指出，所有的政治都离不开权力问题。他认为“所有的那些试图要取消人统治人的想法都是乌托邦”(25)。因此，对理想主义乌托邦的称呼应当是从韦伯开始的，而不是从卡尔开始。
1702932092
1702932093
韦伯在对国家下定义时，同时表达了他对政治的看法。韦伯指出，“国家是一块人类居住的领土。在这个限定的领土内，国家成功地、合法地、垄断地行使武力……国家被认为是有使用权力的唯一源泉。因此，‘政治’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力求分享权力和力求在国与国之间或在国家各团体内权力的分配……当一个问题是关于‘政治’的问题时，它总是意味着在分配、保存或转移权力中的利益。这一利益决定着问题的回答和问题的裁决。”(26)这里，韦伯由对国家下定义发展为对政治下定义，他的论述始终围绕着权力来展开，韦伯对政治所下的定义都离不开为权力而斗争的思想。他的这个思想后来一直影响着其他现实主义的理论家。
1702932094
1702932095
3．在对国家和政治下定义之后，韦伯认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是竞争的关系，这种竞争的关系是不可避免的。国家总是离不开为其生存而斗争这样一条规律。韦伯认为“和平不过是冲突性质的改变”(27)。
1702932096
1702932097
关于国家关系问题，韦伯说，“每一种政治结构自然都愿意选择较弱而不是较强的邻居。而且当每一个政治团体是一种潜在的威望的追求者时，它同时也就是所有邻居的潜在威胁者。于是，大的政治团体，便因它大、它强，也会存在潜在的和不断遇到的危险。最后，由于不可避免的‘权力动力’的驱使，不论追求威望的要求在哪里出现——这种要求通常源于对和平的严重政治威胁——它都是对所有其他的威望保有者的挑战和竞争。”(28)因此，在韦伯看来，国家无论大小都互相拥有安全利益。小的国家怕别国欺负，大的国家怕其他国家对它的挑战。总之，国家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冲突的关系。
1702932098
1702932099
4．韦伯在他的政治理论中给予国家领导人的作用以充分的重视。他认为，领导人是决定一个国家国际地位的最重要的因素。在强调国家领导人的素质的基础之上，韦伯提出了道德的问题。他把道德区分为绝对的道德和责任的道德。按照绝对的道德行事的人完全不问结果，只管目的。因此，行为的毅力性在这里特别的重要。但是，韦伯同时又指出，为了正义的绝对的目的，并非不能使用不好的、不正当的手段；目的本身的正义性并不可以证明手段的正义性。他再三强调，在今天的世界上，我们不可能永远使目的和手段两全其美地都保持正义，因为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在道德方面无理智的世界。韦伯认为，责任道德和绝对道德的区别就在于：具有责任道德的领导人能够看到他的行为的结果，并且他也愿意接受他应当负的责任，即便这种责任有时是他不愿意接受的。他赞扬这种责任的道德，并且对一战中德国政府不愿意承担所犯的政策上的错误感到不满。
1702932100
1702932101
5．在政治、权力和道德的关系上，韦伯认为政治从来和暴力和权力紧密相连，政治最根本的和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暴力。他说，“早期的基督教徒非常清楚世界是由恶魔统治着的，并且他们也知道从事政治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把权力和力量作为手段的人，是以权力来缔结协议的。他们也非常清楚，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来讲，下面的诊断并非事实，即所谓好的行为结果一定是好的，罪恶的行为结果一定就是罪恶的。事实经常与此相反，任何看不到这一点的人都是政治上的婴儿。”(29)韦伯的这种看问题的方法对摩根索的国际关系理论中的道德和政治的理论起了重要的作用。韦伯的思想无论对后来欧洲的学者还是对美国的学者，影响都很大。
1702932102
1702932103
二、爱德华·卡尔（1892—？ ）
1702932104
1702932105
爱德华·卡尔是英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国际关系理论家。正是从卡尔开始，国际关系理论的研究重点从理想主义转向现实主义。是卡尔首先指出了理想主义的弊端，提出了现实主义的国际关系理论。卡尔也因此被誉为国际关系研究领域“政治现实主义的奠基人”(30)。从卡尔开始，国际关系理论研究揭开了新的一页。
1702932106
1702932107
卡尔生于1892年6月28日，早年就读剑桥大学，1916年进入外交界。1919年作为英国代表团工作人员参加巴黎和会，1920—1921年在英国驻巴黎大使馆任秘书，后调回英国外交部工作，直至1936年，其间曾任英国国联事务顾问助理，直接参与英国外交决策实践。1936年卡尔离开外交界，任教于威尔士大学国际政治学院（1936—1947年），50年代后先后执教于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和曼彻斯特大学。他一生著作甚丰，主要的代表作品有：《和平条约以来的国际关系》（1937）、《二十年危机（1919—1939）：国际关系研究导论》（1939）、《和平的条件》（1942）、《苏联对西方世界的影响》（1947）、《革命研究》（1950）、《新社会》（1951）、《什么是历史》（1961）、《俄国革命：从列宁到斯大林》（1979）和1950年至1978年完成的十二卷本的《苏俄历史》。
1702932108
1702932109
卡尔的影响是从他的一本只有244页的小书《二十年危机（1919—1939）：国际关系研究导论》开始的。1939年9月3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这本书却正好在1939年9月底出版。人们在又一次战争中遭受苦难，人们在苦苦地思索着：人类为什么又会再次遭受战争的苦难？他们不是一直在为避免战争而努力吗？国际联盟不是一直在为此而工作着吗？战争的根源何在？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卡尔的书问世了。卡尔写这本书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告诉人们寻求和平的道路，所以在他这本书的第一页，他写道：“献给即将来到的和平的创造者们。”他的这本书使当时受战争之苦的人们有一种猛然惊醒、茅塞顿开的感觉，在那个年代，的确起到了划时代的作用。
1702932110
1702932111
卡尔的这本著作在1945年再版。由于它“第一次科学地论述了现代世界政治”(31)，而成为国际关系理论的经典之作，直至今日仍是研究国际关系的必读书。这本书代表了卡尔主要的国际关系理论，是我们研究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现实主义理论初级阶段的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卡尔的思想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1702932112
1702932113
第一，他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流行的理想主义思想作了系统的总结和有力的批判。他对理想主义的批判性分析在当年轰动了世界论坛。他提出，现实主义理论是和理想主义理论完全对立的理论。其主要的表现是自由意志对立决定论、理论对立实践、知识界对立官僚界、左派对立右派、道德对立政治。而所有这一切归根到底是理想主义对立于现实主义，卡尔把理想主义批判为乌托邦主义。他用国际关系中的事实去一一证明这种乌托邦主义在二三十年代的失败。卡尔认为，理想主义患了六方面的弊病：（1）以“should be”（应该如何）替代“to be”（现实如何），有激情无实际；（2）过分地从伦理和道德看世界，将道义绝对化；（3）过分地强调利益和谐，忽视利益冲突；（4）忽视国际政治中权力的作用；（5）过分地强调国际法和国际组织的作用，实际上国际法和国际组织并非万能；（6）世界政府是世界未来不可实现的一种“乌托邦”。在对理想主义进行认真分析和批判的基础上，卡尔提出现实主义的两点最基本最重要的原则：第一，“权力始终是政治的核心成分”、“政治在一定意义上即是权力政治”(32)；第二，“道义只能是相对的，不是普遍的。”(33)“道义是权力的产物。”(34)
1702932114
1702932115
第二，卡尔对国际关系理论研究学科建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当时的国际政治理论研究中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学科的幼稚性。卡尔在给他主编的《无任所大使丛书》作序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在国际政治领域，我们几乎没有人超过了幼儿阶段，在这个阶段中任何人可以被指责为‘你调皮捣蛋’，而他自己却不认为是如此……”(35)而幼稚阶段最大的特点就是科学的研究往往是同人的主观需要紧密相连，带有主观愿望强、细致性弱的特点。二是这个学科的主观意志性。他认为所有科学的出现都是和需要紧密相连的，其研究的程序应当是：收集材料、对材料分类、分析材料，然后，在分析的基础上得出结论。因此，在正确的研究方法中应当是分析在前，目的在后。然而，人类的思维往往并不是以这样的程序进行的。事实经常是：人类的目的在前，而分析在后。因为要提高健康，所以才建立了医学；因为要建筑桥梁，所以才有了工程学；因为要治疗政治上的疾病，才有了建立政治学的愿望。卡尔引用了柏拉图的话，“希望是思想之父”，认为这句话最准确地描绘出了人类思想的起源。卡尔认为在政治学方面，柏拉图的这个描写比其他科学都更加说明问题。
1702932116
1702932117
正因为国际政治既是一个非常幼稚的学科，同时又是最容易违反正常科学的研究程序的涉及到人类思想的学科，所以，它在幼稚阶段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弊病，即人类的良好愿望在很大的程度上影响着国际政治的研究。在卡尔看来，理想主义的出现就是这种研究方法上幼稚的表现。
1702932118
1702932119
卡尔认为，国际政治的研究应当克服和超越它的幼稚阶段，应当对国际事物进行细致的分析，而再不是用主观的热情和主观的愿望代替对国际问题现实的研究。
1702932120
1702932121
第三，卡尔对国际政治中国家利益提出了独特的见解。卡尔是从存在决定意识这个科学的唯物主义的角度对国家利益问题进行分析的。他明确指出，社会的存在决定着社会的意识，而不是相反。
1702932122
1702932123
卡尔认为，人类的思想在行动中应当是使自己的思想去适应现实，由此出发，卡尔对理想主义的国家利益和谐论进行了批判。他指出，国家利益和谐论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占有优势的势力，由于在社会或社会团体中已经处于支配的地位，要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群体的利益。因此，国家利益和谐论是服务于占有优势的集团的道德观念，其目的是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地位和已经有的利益。国家利益和谐论给人以错误的观念，似乎对这些利益获得者的批判就是对整个集团的批判，对这些人的利益分歧，就是对所有团体的分歧。在批判国家利益和谐论的过程中，他举了两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一个是19世纪的英国。在19世纪，英国在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中占有压倒优势的地位。在这样的背景下，英国提出了经济自由竞争的口号。英国的资本家对于这个口号推崇备至，认为自由竞争的经济政策对世界的经济政策是有利的。然而，卡尔认为，说到底，这个政策是为英国的国家利益服务。另一个是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例子，理想主义提出“战争对任何人都没有利”、“没有人反对和平”的观点。卡尔认为提出这个观点的人是既得利益者，他们要维持现状。在一战后，各国的心理并不都是反对战争的。美国和英国在战争中得到了较多的利益，但是，德国人认为他们在战争中失去了很多，所以，他们要想办法改变现状。因此，理想主义所说的人类共同利益根本不存在，而只能说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正是在此基础上，卡尔认为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国家利益，在研究国际政治时不能忽视对国家利益的研究。
1702932124
1702932125
第四，卡尔国际关系理论的最大特点是讲权力，重视权力。在对理想主义理论进行批判时，卡尔除了提出国家利益的重要性之外，还提出权力在国际关系中的重要地位。尽管卡尔曾经认为，权力和道德在国际政治中是一对互相联系、同时又互相矛盾的存在物，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在这个问题上应该取长补短。但是，卡尔对权力在国际政治中的作用给予了极大的厚爱。首先，卡尔认为，权力在国际政治中无处不有，无处不在。他认为，政治就是权力政治，但是，究竟为什么政治就是权力政治，他并没有给予明确的论述。同时，他再三强调权力是国际政治中最主要的因素。其次，他指出，权力可以是手段，也可以是目的。再次，卡尔同意经济权力是一个国家实力的一部分，但是，他反对经济权力可以和政治权力分开的看法。卡尔认为经济和军事权力都是权力的组成部分。
1702932126
1702932127
第五，在道德和权力之间的关系上，卡尔重权力而轻道德。卡尔强调一个国家在制定外交政策时，应把道德和权力结合起来。他认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人们在权力和道德问题上总是在走向两个极端。现实主义理论认为，只要追求权力，道德就不可能完美；理想主义则认为，在国际关系中道德是理所当然的，并试图用道德标准去解决权力政治问题。他指出，“政治行为必须建立在道德和权力相互协调的基础之上”(36)。在权力和道德之间必须要进行妥协。但是，在实际的问题中，在对待道德问题上，卡尔其实是把道德放在了次要的地位。卡尔把对待道德的方式分为三种：一种是哲学家的方式，他们所谈的道德很少能实践，经常是纸上谈兵。另一种是普通人的道德观念，这种道德观念一般谈得很少，但是，有时是可以实践的。还有一种就是普通人的道德行为，这种道德行为和人的道德观念很相近，而与哲学家的道德观念无关。卡尔批评哲学家经常空谈道德，他宣布他自己所关心的是一般人是怎样认识道德概念的，又是怎样去实践的。说到底，他认为道德的应用必须和实际相联系，人们不应该被道德观念所束缚。在道德问题上卡尔的思想接近一种直觉主义的观念，这种思想在韦伯的理论中有所反映，尽管并不是那样地直接。卡尔这种对待道德的灵活性还表现在他对道德规范和对道德期盼的不一致。他承认，在国际关系中存在着道德的标准。例如，要爱护生命，要避免不必要的人类伤害。但是，在实际行为中，人们对国家的道德标准不可能希望太高。他认为，人们应当区分人类所接受的道德标准和对道德的期盼标准之间的差别。
[
上一页 ]
[ :1.70293207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