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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书治要译注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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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氏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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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本卷上起鲁昭公元年(公元前541年),下至鲁哀公二十四年(公元前468年),包括昭公、定公、哀公三个时期,计七十三年。这一时期已进入春秋后期,楚国霸权衰落,诸侯国公室衰落而大夫当政。礼节仪式虽存,而礼制的大义已经隐而不彰。子产铸刑书、鲁国季孙氏改赋法,隐现时代的巨变。然而昭公九年周王责让晋侯,显示出周王室仍然是诸侯名义上的共主,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尊重。此外,节录内容也记录了吴越争霸的若干片段,突出了吴王夫差因缺乏深谋远虑而亡国的历史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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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 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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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元年(2),楚公子围(3)会于虢(4),虢,郑邑也。寻(5)宋之盟也,宋盟在襄二十七年。晋祁午谓赵文子(6)曰:“宋之盟,楚人得志(7)于晋。得志,谓先歃(8)也。午,祁奚子也。今令尹(9)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子弗戒(10),惧又如宋。恐楚复得志也。楚重得志于晋,晋之耻也。吾子(11)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然宋之盟也,子木(12)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13)于晋也。驾,犹陵也。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僭(14),僭,不信。非所害也。武将信以为本,循(15)而行之。譬如农夫,是穮是蔉(16),穮,耘也。壅苗为蔉。虽有饥馑,必有丰年。言耕锄不以水旱息,必获丰年之收。且吾闻之,能信不为人下,吾未能也。自恐未能信也。《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17)。’信也。僭,不信。贼,害人。能为人则者,不为人下矣。吾不能是难(18),楚不为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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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昭公:鲁昭公(公元前560—公元前510年),名姬裯(一说作“稠”),鲁襄公之子,鲁国第二十四代君主,周景王四年即位。公元前517年,鲁昭公伐季孙氏,大败,逃到齐国,后辗转至晋,晋欲使昭公返鲁,鲁不纳。公元前510年,昭公死于晋地乾侯,终年五十一岁。(2)元年:公元前541年。(3)楚公子围:楚共王之次子,楚康王之弟,后来之楚灵王。杨伯峻注:“即襄二十九年、三十年传之王子围。或称公子,或称王子,固无一定。”(4)虢:指东虢,周文王弟虢叔所封的古国,后为郑所灭,平王即以其地与郑。故城在今河南省郑州市北古荥镇。(5)寻:重温,重申。(6)晋祁午谓赵文子:祁午,春秋时期晋国人,中军尉祁黄羊(祁奚)之子,在祁黄羊告老还乡后接替其父职位。赵文子,即赵武(?—公元前541年),嬴姓,赵氏,讳武,谥号曰“文”,子爵,世人尊称其为“赵孟”,史称“赵文子”,赵盾之孙,赵朔之子,晋成公外孙,春秋中期晋国六卿之一,后升任正卿,执掌国政期间,力主和睦诸侯,终促成晋楚弭兵之盟。(7)得志:谓实现其志愿,此指盟会时先歃。古代诸侯会盟时,先歃血者为盟主。《国语·晋语八》:“宋之盟,楚人固请先歃。”(8)歃:指歃血。即古代盟会中的一种仪式。盟约宣读后,参加者用口微吸所杀牲之血,以示诚意。一说以指蘸血,涂于口旁。(9)令尹:春秋战国时楚国执政官名,相当于宰相。此指公子围。公元前544年,子木去世,公子围为令尹。(10)戒:防备。(11)吾子:对对方的敬爱之称,一般用于男子之间。此指赵文子。(12)子木(?—公元前545年):芈姓,屈氏,名建,字子木,春秋时期楚国贵族。公元前548年,继薳子冯担任令尹。公元前546年,子木到宋国,与晋国执政赵武会盟,双方共举十四国弭兵之会。在会盟期间,屈建所带楚军内穿皮甲,与晋国争当盟主。会盟达成,楚、晋平分了霸权。(13)驾:凌驾,超越。(14)僭:虚伪。(15)循:遵守,遵从,遵循。(16)是穮是蔉:除草培土。穮,音标,耘田除草。蔉,以土壅苗根。(17)不僭不贼,鲜不为则:出自《诗·大雅·抑》:“辟尔为德,俾臧俾嘉。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彼童而角,实虹小子。”意谓不骗人不害人,待人以信,很少有不成为榜样的。僭,不信实。贼,伤害。则,取法。(18)不能是难:难于不能。是,结构助词,起提宾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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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元年,楚国的公子围到郑国虢邑举行会盟,重温宋国盟会时的友好邦交。晋国的祁午对赵文子说:“在宋国会盟时,楚国得行其志,先于晋国歃血。现在楚国令尹不守信用,这是诸侯都听说的。您如果不有所防备,只怕又要像在宋国一样(让楚国得志了)。假如再一次让楚国在晋国之前歃血,这就是晋国的耻辱。您不可以不警惕啊!”赵文子说:“然而在宋国的会盟,子木有害人之心,我有爱人之心,这就是楚国所以能陵驾于晋国之上的原因。现在我还是这样的心,(即使)楚国再次做出不守信用的事,这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妨害。我将以信用作为根本,遵循这个原则去做事。就像农夫一样,只要辛勤除草培土,虽然难免会有一时饥馑,但必将会有丰收之年。况且我听说,一个人能坚守信义,就不会居人之下。我只怕自己不能做到守信用啊。《诗经》说:‘不作假不害人,很少有不成为榜样的。’的确是这样啊。能够成为众人榜样的,就不会居人之下。我只是难于不能做到守信,楚国是不足以为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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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三年,齐侯使晏婴于晋(1),叔向(2)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问兴衰也。晏子曰:“此季世(3)也,齐其为陈氏(4)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弃民,不恤之也。公聚朽蠹(5),而三老冻馁(6)。三老,谓上寿、中寿、下寿,皆八十以上。国之诸市,履贱踊贵(7)。踊,刖足者履也,言刖多也。民人痛疾(8),而或燠休(9)之。燠休,痛念之声,谓陈氏也。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10),将焉避之?”叔向曰:“然。虽吾公室(11),今亦季世也。庶人罢獘(12),而宫室滋(13)侈。滋,益也。道殣相望(14),饿死为殣。而女富溢尤(15)。女,嬖宠之家也。民闻公命,如逃寇仇(16)。政在家门(17),大夫专政。民无所依。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言今至也。谗鼎(18)之铭。谗,鼎名。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19)。’昧旦,早起。丕,大也。言夙兴以务大显,后世犹懈怠。况日不悛(20),悛,改也。其能久乎?晋之公族(21)尽矣。肸(22)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23)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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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齐侯使晏婴于晋:《左传》原文为“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继室,续娶之妻。杜预注:“复以女继少姜。”齐侯,指齐景公。晏婴(公元前578—公元前500年),字仲,谥平,习惯上多称平仲,又称晏子,夷维人(今山东高密),春秋后期一位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历任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朝的卿相,辅政长达五十余年。(2)叔向:生卒年不详,姬姓,羊舌氏,名肸,字叔向,春秋后期晋国贤臣,公族大夫,历事晋悼公、平公和昭公,以正直和才识见称于时。(3)季世:末代,衰败时期。(4)陈氏:即后来的田氏,因陈与田古音相近,故古书往往作“田”。公元前672年,陈完入齐,事齐桓公。陈完传五世至陈桓子。景公时,陈桓子施惠于民,民归陈氏,陈氏因而强大。(5)公聚朽蠹:朽蠹(音度),朽腐虫蚀。杨伯峻注:“齐君所蓄聚以其太多,年久而腐朽,或生蛀虫。”(6)三老冻馁:三老,杜预注:“三老,谓上寿、中寿、下寿。皆八十已上。”冻馁,谓饥寒交迫。(7)踊贵:谓受刖刑的人所穿的特制鞋子价钱上涨。踊,古代受刖刑的人所穿的一种特制鞋子。(8)痛疾:病痛,痛苦。(9)燠休:亦作“燠咻”。优恤,抚慰。燠,音玉。(10)获民:谓得民心。(11)公室:君主之家,王室。(12)罢弊:同“罢敝”,疲劳困敝。(13)滋:愈益,更加。(14)道殣相望:谓路上饿死的人很多。杜预注:“饿死为殣。”(15)女富溢尤:嬖宠之家的富贵更加过分。杜预注:“女,嬖宠之家也。”溢尤,过甚。(16)寇雠:亦作“寇仇”。仇敌,敌人。(17)家门:上古指卿大夫之家。(18)谗鼎:春秋鲁鼎名。(19)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天不亮就起身,勤奋获取显赫声名,后代还会懈怠。昧旦,天将明未明之时、破晓。(20)不悛:不悔改。(21)公族:诸侯或君王的同族。(22)肸:音西,指羊舌肸,即叔向。(23)公:一作“公室”。杨伯峻注:“原无‘室’字,于文于义当有,今依金泽文库本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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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三年,齐景公派晏婴到晋国去,叔向陪他饮宴,互相交谈。叔向问:“齐国的近况如何?”晏婴说:“已是末代了,齐国恐将为陈氏所有了!国君抛弃他的百姓,从而使他们都归附于陈氏。国君的积蓄腐朽虫蚀,而老人们却受冻挨饿。国都的各个市场上,鞋子便宜而假腿昂贵。百姓有痛苦疾病时,有人(指陈氏)对他们体恤抚慰。陈氏爱护百姓如同父母,而百姓就像流水一样归附他,想要不让他得到民心,又怎么能避免呢?”叔向说:“是的。即使是我们晋国的公室,现在也到了末世。百姓疲劳困弊,而宫室却日益奢侈。道路上饿死的人一个接一个,而嬖宠之家的财富却十分多。百姓听到国君的命令,如同逃避仇敌。政令出于大夫之家,百姓无所依靠。公室的衰微,还能再等几天?谗鼎上的铭文说:‘即使每日凌晨起身,勤奋地获取显赫的声名,然而后代子孙还是会懈怠。’何况天天不知悔改,他还能长久吗?晋国的公族没有希望了。我听说,公室将要衰微时,它的宗族就像大树上的枝叶一样会先行凋落,那么公室也将随着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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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1),不可以居,湫,下。隘,小也。嚣,声。尘,土也。请更诸爽垲(2)者。”爽,明也。垲,燥也。辞曰:“君之先臣容焉,先臣,晏子之先人也。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侈,奢也。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3)踊者,故对曰:“踊贵履贱。”景公为是省(4)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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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湫隘嚣尘:湫隘,音脚爱,低下狭小。杜预注:“湫,下;隘,小。”嚣尘,喧闹扬尘。杨伯峻注:“嚣,喧闹。尘,尘土飞扬。”(2)爽垲:高爽干燥。杜预注:“爽,明;垲,燥。”垲,音楷。(3)鬻:卖。(4)省:减少,削减。省刑,即减少或减轻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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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当初,齐景公要给晏子更换住宅,说:“您的住宅靠近市场,低湿狭小,喧闹多尘,不能居住,请换一所高爽明亮的房子吧。”晏子辞谢说:“君王您的先臣(晏子的先人)就住在这里,臣不足以继承其业,这对臣下已经是奢侈了。况且小人(晏子自称)靠近市场,早晚能得到所需要的东西,这对小人有好处。”齐景公笑着说:“您既然住得靠近市场,知道物品的贵贱吗?”晏子回答说:“既然有好处,怎能不知道呢?”齐景公说:“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当时齐景公滥用刑罚,因此(市场上)有卖假腿的。所以晏子回答说:“假腿贵,鞋子便宜。”齐景公(有悟),为此减少了刑罚。君子说:“仁德之人的话,带来的利益是多么广大啊!晏子一句话,齐侯就减少了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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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四年,楚子使椒举如晋求诸侯(1),晋侯(2)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3)其心,以厚其毒(4),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5),亦未可知也。唯天所相,相,助也。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6)。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7),楚将弃之,弃,不以为君也。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8),其何敌之有?殆,危也。国险(9)而多马,齐、楚多难。多篡弑之难也。有是三者,何向而不济(10)?”对曰:“恃险与马,虞(11)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12)、岱、华、衡、常。三涂(13)、阳城(14)、太室(15)、荆山(16)、中南(17),九州(18)之险也,是不一姓(19)。虽是天下至险,无德则灭亡。冀之北土,燕、代也。马之所生,无兴国(20)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21)。是以先王务修德音(22),以亨神人(23),亨,通也。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24)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25)。于国则四垂为宇。若何(26)虞难?齐有仲孙之难(27)而获桓公,至今赖之;仲孙,公孙无知。晋有里、丕之难(28)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29)。闵二年,狄灭卫;僖二十五年,卫灭邢。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30),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31),殷是以殒(32),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子。合诸侯于申(33)。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霸之济(34)否,在此会也。夏启有钧台之享(35),启,禹子。河南阳翟县南有钧台陂。商汤有景亳之命(36),亳,即偃师。周武有孟津之誓(37),成有岐阳之搜(38),康有酆宫之朝(39),穆有涂山之会(40),齐桓有召陵之师(41),在僖四年。晋文有践土之盟(42)。在僖二十八年。皆所以示诸侯礼也,诸侯所由用命(43)也。夏桀为仍之会,有缗叛之(44)。仍、缗,皆国名。商纣为黎之搜,东夷叛之(45)。黎、东夷,国名。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46)。大室,中岳也。皆所以示诸侯汰(47)也,诸侯所由弃命(48)也。今君以汰,无乃(49)不济乎?”王弗听。子产(50)见左师(51)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谏(52),不过十年。”左师曰:“然。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53)而后弃。恶及远方,则人弃之。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十三年,楚弑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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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楚子使椒举如晋求诸侯:楚灵王派椒举到晋国去请求诸侯盟会,寻求称霸的机会。楚子,指春秋时楚王,因楚君始封为子爵,故称,此地指楚灵王。椒举,即伍举,春秋时楚国大夫,伍员(即伍子胥)祖父。楚灵王三年(公元前538年),伍举出使晋,请诸侯与楚会盟。盟已,诫灵王慎终勿骄,他亦因功著称于楚。(2)晋侯:指晋平公。姬姓,晋氏,名彪,公元前557年至公元前532年在位。(3)逞:快心,称愿,满意。(4)毒:罪恶。(5)其使能终:杨伯峻注:“能终,即得终,得善终也。”(6)归:结局,归宿。(7)适淫虐:适,归向、归从。淫虐,淫乱暴虐。(8)三不殆:指三个可恃仗的条件。殆,杜预注:“殆,危也。”(9)国险:指晋国河山险固。(10)何向而不济:何向,犹言如何、怎样。不济,不成功。(11)虞:通“娱”。杨伯峻注引杨树达《读左传》:“虞读如娱。《说文》:‘娱,乐也。’”(12)四岳: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的总称。(13)三涂:山名,在河南嵩县西南、伊水之北。亦称崖口,又称水门。(14)阳城:山名。杨伯峻注:“古阳城在今河南登封县东南,俗名曰城山岭。”(15)大室:亦作“太室”。山名,即嵩山。(16)荆山:山名。在今湖北省南漳县西部。(17)中南:山名,即终南山。(18)九州:古代分中国为九州。说法不一。《书·禹贡》作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后以“九州”泛指全中国。(19)是不一姓:指这些险要之地并不属一姓所永远拥有。意谓险不可恃,险要之地亦有兴有灭。(20)兴国:兴盛的国家。(21)从古以然:杨伯峻注:“以同已。”(22)德音:好名声(23)以亨神人:杨伯峻注:“亨即享”。“人”指祖先的魂灵。(24)启:开拓。(25)守宇:领土,疆土。杜预注:“于国则四垂为宇。”孔颖达疏:“四垂,谓四境边垂。”(26)若何:怎么,为什么。(27)齐有仲孙之难:齐国有公孙无知的祸难。仲孙,即公孙无知(?—公元前685年),春秋时期齐国公族,齐僖公弟夷仲年之子。此指春秋时期齐国发生的一场政变。公元前686年,齐国大夫管至父、连称发动叛乱,杀害了当时的国君齐襄公,立公孙无知为齐国国君,但无知继承国君之位后不久即被雍廪的国人所杀。事见《左传》庄公八年、九年。(28)晋有里丕之难:晋国有里克、丕郑的祸乱。事见《左传》僖公九年。(29)卫邢无难,敌亦丧之:卫邢两国虽没有灾祸,但敌人也灭亡了他们。杜预注:“闵二年狄灭卫,僖二十五年卫灭邢。”丧,灭亡,此谓亡其国。(30)亡于不暇:犹云“不暇于救亡”,救亡都来不及。(31)惠和:仁爱和顺。(32)殒:损毁,死亡。(33)楚子合诸侯于申:楚灵王即位的第三年,于楚国的申地大会诸侯。楚子,指楚灵王。合,会集、聚合。申,古国名,姜姓,周封伯夷之后于申,春秋时灭于楚。(34)济:成功,成就。(35)夏启有钓台之享:夏启有钓台的宴享。夏启,大禹的儿子。钓台,在今河南省禹州市南,夏启曾享诸侯于此。(36)商汤有景亳之命:商汤有景亳的誓命。商汤,子姓,名履,卜辞称太乙、高祖乙,灭夏后又称武王、武汤、成汤或成唐,是商朝建立者。景亳,为商汤受命之地,或谓即偃师。(37)周武有孟津之誓:周武王有孟津的盟誓。孟津即盟津,在今河南省孟津县东北、孟县西南。相传周武王曾两次会诸侯于盟津。(38)成有岐阳之搜:指周成王在岐山南面的一次大规模狩猎活动。杜预注:“周成王归自奄,大搜于岐山之阳。”搜,打猎,特指春猎。一说秋猎为搜。《公羊传·桓公四年》:“春曰苗,秋曰搜,冬曰狩。”(39)康有酆宫之朝:周康王有酆宫的朝觐。酆宫,周文王宫名,在今陕西省户县北。杜预注:“酆在始平鄠县东,有灵台,康王于是朝诸侯。”一说为文王庙。(40)穆有涂山之会:周穆王有涂山的朝会。穆,周穆王,姬姓,名满,昭王之子,周王朝第五位帝王。涂山,在今安徽怀远县东南、淮河东岸。(41)齐桓有召陵之师:齐桓公于公元前656年,率领齐、宋、陈、卫、郑、许、鲁、曹、邾诸国军队进攻楚国的盟国蔡国,蔡军不战而溃。陈兵楚境,楚国见盟军强大,不敢率军交战,齐以楚不向王室朝贡相质询。两国军队从春天相持到夏天,都不敢轻易进攻对方。楚国派大夫屈完与齐讲和。齐见楚国无隙可乘,便退军到召陵(今河南郾城东南),双方在召陵结盟,史称“召陵之盟”。召陵之师就是指齐桓公讨伐楚国的精锐部队。(42)晋文有践土之盟:城濮之战晋胜楚后,公元前632年,晋文公大会诸侯于践土(当时衡雍附近,今河南省境内),周襄王命令王室大臣尹氏、王子虎和内使叔兴父策命晋文公为“侯伯”。践土,古地名,春秋属郑,在今河南原阳西南。(43)用命:执行命令,听从命令。(44)夏桀为仍之会,有缗叛之:夏桀曾会诸侯于仍,有缗氏于会盟中途逃归,夏桀遂灭有缗。仍和有缗都是古国名。(45)商纣为黎之搜,东夷叛之:黎之搜,商纣王曾在黎丘举行田猎。黎,东夷之国,地不详。东夷,古代对我国中原以东各族的统称。(46)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大室,即嵩山。《竹书纪年》:“幽王十年春,王及诸侯盟于大室。十一年,申人、鄫人及犬戎入宗周弒王。”故曰“戎狄叛之”。(47)汰:通“泰”。骄泰,奢侈。(48)弃命:违命,抛弃命令。(49)无乃:相当于“莫非”“恐怕是”,表示委婉测度的语气。(50)子产: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郑穆公之孙,故称公孙侨。春秋时期郑国(今河南新郑)人,著名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是第一个将刑法公布于众的人,曾铸刑书于鼎,史称“铸刑书”,是法家的先驱者。他在郑国为相二十多年,仁厚慈爱,轻财重德,爱民重民,执政期间在政治上颇多建树。(51)左师:官名,春秋时期为宋国的卿,与右师一起执政。(52)愎谏:坚持己见,不听规劝。(53)远恶:罪恶遍及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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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四年,楚灵王派椒举到晋国去,想寻求诸侯的拥护,晋平公不想答应。司马侯说:“不可以。楚灵王才开始奢侈,上天也许想要满足其心意,来加深他的罪恶,从而降罪于他,也还说不定,上天想让他善终也说不定,要看上天帮助谁了,而不可以与他争夺。君主还是允许他,而自己修养德行以等待其结局。如果他能回心修德,我们尚且还要去事奉他,何况诸侯呢?如果他到了荒淫暴虐的地步,楚国人将抛弃他,那么又有谁来和我们争雄呢?”晋平公说:“晋国有三条免于不危险的理由,有谁可以相匹敌呢?国家地势险要且盛产马匹,而齐国、楚国多祸难。有这三条,往哪个方向扩展不能成功呢?”司马侯回答说:“依仗地势险要和马匹多,而对邻国幸灾乐祸,这是三个危险倾向。四岳、三涂、阳城、太室、荆山、中南,都是九州险要的地方,但这些并不常为一姓所有。冀州的北部,是出产马的地方,却没有兴盛的国家。所以依仗地势险要和马匹,不可以作为巩固国家的条件,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因此先王致力于营造好的声誉以祭献神明和祖先,没有听说他们去务求险要地势和马匹。邻国的祸难,(其结果)是不可预料的。有的多难却巩固了国家,开辟了疆土;有的没有祸难却丧失了国家,失掉了国土。(对邻国之难)怎么能幸灾乐祸呢?齐国因有‘仲孙之难’而得到了齐桓公,至今还依赖着他的余荫。晋国有里克、丕郑的事变而得到了晋文公,因此成为了诸侯的盟主。卫国、邢国没有祸难,敌人也灭亡了它们。所以别人的祸难,是不可以因之而高兴的。(晋国若)依仗这三条,而不去修明政事和德行,到时救亡都来不及,又怎么能谈得上成功?国君还是答应他们吧!殷纣王荒淫暴虐,周文王仁爱和顺,殷朝因此灭亡,周朝因此兴盛,那难道在于争夺诸侯吗?”于是晋平公就允许了(楚国的请求)。楚灵王在申地会合诸侯,椒举对楚灵王说:“臣下听说诸侯不归服别的,只归服于‘礼’。现在君主您刚开始得到诸侯(的拥护),对礼仪一定要谨慎啊。霸业成功与否,就在这次会盟了。夏启有在钓台的设宴礼客,商汤有在景亳的伐桀誓命,周武王有在孟津的伐纣盟誓,周成王有在歧山之阳的秋季田猎,周康王有在酆宫的即位朝会,周穆王有在涂山的集会,齐桓公有召陵的伐楚之师,晋文公有在城濮之战后与诸侯的践土盟会。他们都是以此向诸侯显示礼义,诸侯因此听从他们的号令。夏桀举行在仍的集会,有缗背叛他;商纣王举行在黎丘的田猎,东夷背叛他;周幽王举行在太室的会盟,戎狄背叛他。他们都是以此向诸侯显示骄泰,诸侯也因此而违命。现在君王以骄纵的态度对待诸侯,恐怕不会成功吧?”楚灵王不听。子产见到左师说:“我不担心楚国了,(楚王)骄纵而不听规劝,(其强盛)不会超过十年。”左师说:“是的。不是十年的骄纵,他的罪恶不会远播。罪恶遍及远方,然后就会被众人抛弃。善也如此,德行远播,然后就会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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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五年,公如晋(1),自郊劳至于赠贿(2),往有郊劳,去有赠贿。无失礼。揖让之礼。晋侯谓汝叔齐(3)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4)?自郊劳及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知?”对曰:“是仪(5)也,不可谓礼。礼所以守其国家,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在大夫。不能取也;有子家羁(6),不能用也;羁,庄公玄孙。奸大国之盟(7),凌虐小国(8);谓伐莒取郓。利人之难(9),谓往年莒乱而取鄫。不知其私(10);不自知有私难。公室四分,民食于他(11);他,谓三家。思莫在公,不图其终(12)。无为公谋终始也。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13)。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14),而屑屑焉习仪以亟(15)。言以习仪为急。言善于礼,不亦远乎?”君子谓叔侯(16)于是乎知礼。时晋侯亦失政,叔齐以此讽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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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公如晋:鲁昭公到晋国去。(2)自郊劳至于赠贿:郊劳,到郊外迎接并慰劳。赠贿,赠送财物。杜预注:“去则赠之以货贿。”(3)晋侯谓汝叔齐:晋侯,指晋平公。汝叔齐,晋国大夫,位列九卿。(4)何为:为什么,何故。(5)仪:仪式,礼节。(6)子家羁:鲁庄公的玄孙懿伯。世称子家懿伯、子家子。他作为鲁昭公的大夫,多次劝谏鲁昭公振作朝政,抵制以季平子为首的三桓势力,鲁昭公不听。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鲁昭公在郈昭伯的怂恿下,讨伐三桓。子家羁劝谏昭公不能操之过急。结果昭公失败,郈昭伯被杀。子家羁随鲁昭公流亡齐鲁之交的郓地和干侯,并一直跟随至昭公三十二年(公元前510年),是年昭公去世。次年,叔孙成子迎葬鲁昭公,子家羁拒绝与他会面。(7)奸大国之盟:触犯大国的盟约。奸,干犯、扰乱。此指干犯昭公元年会虢之盟。(8)凌虐小国:指鲁国伐莒取郓。凌虐,欺压虐待。(9)利人之难:乘人之危取得利益。指往年莒国内乱,鲁国夺取其郓地。(10)不知其私:不知道他自己也存在着危难。私,自己。(11)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指鲁国公室军队一分为四后,百姓取食于季孙、叔孙、孟孙三家。(12)思莫在公,不图其终:人民的心思已不放在鲁国公室上,昭公的心里也不考虑后果。思,人民的思想、民心。终,最后结局。(13)不恤其所:不忧虑自己的处境。杨伯峻注:“不以其地位可危为忧。”恤,忧虑、忧患。(14)将于此乎在:“将在于此乎”之倒装句。(15)屑屑焉习仪以亟:屑屑,劳瘁匆迫貌。习仪,演习礼仪。亟,紧急、急需。(16)叔侯:即汝叔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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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五年,鲁昭公到晋国去,从接受在郊外的迎接、慰劳以至赠送财物,都没有失礼的地方。晋平公对汝叔齐说:“鲁君不是也很精通礼吗?”汝叔齐回答说:“鲁君哪里懂得礼!”晋平公说:“为什么?从在郊外的迎接、慰劳以至赠送财物,都没有违背礼节,为什么说他不懂礼呢?”汝叔齐回答说:“这是‘仪’(指礼节),不可以说是‘礼’。礼是用来保有国家、推行政令、不失去百姓的典章制度。现在鲁国的政令在三家大夫手里,却不能收回来;有子家羁这样的人才,却不能重用;触犯与大国的盟约,欺侮虐待小国;利用莒国内乱,夺取其郓地,却不知道自己也有危难;公室的军队一分为四,百姓就食于三大家族;民心已失,无人心存公室,昭公也不考虑其最终结果会怎样。身为一国之君,危难将要降临到自己身上,却不忧虑自己的处境。‘礼’的根本与枝末就在这些方面存在差异,他却劳瘁匆迫,以演习礼节为急务,说他精通‘礼’,不是相差得太远了吗?”因此君子说汝叔齐很懂得礼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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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晋韩宣子如楚送女(1),叔向为介(2)。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晋,吾仇敌也。苟得志焉,无恤其他。今其来者,上卿、上大夫(3)也。若吾以韩起为阍(4),刖足使守门也。以羊舌肸为司宫(5),加宫刑也。足以辱晋,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对。薳启疆(6)曰:“可。苟有其备,何故不可?耻匹夫不可以无备,况耻国乎?是以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城濮之役(7),在僖二十八年。晋无楚备(8)。以败于邲(9)。在宣十二年。邲之役,楚无晋备,以败于鄢(10)。在成十六年。自鄢以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礼,重之以睦,君臣和也。是以楚弗能报,而求亲焉。既获姻亲(11),又欲耻之,以召寇仇,备之若何?言何以为备。谁其重此(12)?言怨重也。若有其人,耻之可也。谓有贤人以敌晋,则可耻之。若其未有,君亦图之。晋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诸侯而麇至(13),麇,群也。求婚而荐女(14),荐,进。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15)之。犹欲耻之,君其亦有备矣。不然,奈何?君将以亲易怨,失婚姻之亲。实无礼以速寇(16),而未有其备,使群臣往遗之禽(17),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谷(18)之过也。大夫无辱(19),谢薳启疆。厚为韩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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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晋韩宣子如楚送女:上年椒举使晋,为楚灵王请婚,晋许之,至是使韩宣子如楚送女。韩宣子,即韩起(?—公元前514年),姬姓,韩氏,名起,谥号曰“宣”,史称韩宣子,春秋后期晋国卿大夫,六卿之一。(2)介:副。(3)上卿、上大夫:指韩宣子和叔向。周王室及各诸侯国的官阶分为卿、大夫、士三等,每等中又各分为上、中、下三级。(4)阍:音昏,守门人。(5)司宫:官名,主管宫内之事,以阉人充任。(6)薳启疆:楚国太宰。(7)城濮之役:公元前632年,晋、楚两军为争夺中原地区霸权,在城濮(今山东-城西南)交战,晋国获胜,奠定了其霸主的地位。(8)晋无楚备:晋国获胜后没有预防楚国再犯的准备。(9)邲:音必,古地名,春秋郑邑,在今河南荥阳东北。《春秋·宣公十二年》:“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邲之战,即周定王十年(公元前597年),晋、楚争霸中原的战争,在这次战争中,楚庄王率军在郑地邲大败晋军。(10)鄢:古邑名,春秋莒邑,又名鄢陵,在今山东省沂水县境。鄢陵之战是公元前575年晋国和楚国为争夺中原霸权,在鄢陵发生的战争。这是晋楚争霸战争中继城濮之战、邲之战后第三次,也是两国最后一次主力军队的会战。(11)姻亲:由婚姻关系而结成的亲戚。(12)谁其重此: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重,担当、负责。俞樾《群经平议·春秋左传三》:“重犹任也……重与任义本相因,故亦得相通。‘谁其重此’即‘谁其任此’,言谁任其咎也。”(13)麇至:群集而来。麇,音群。(14)荐女:进奉晋女之意。荐,进献、送上。(15)致:送达,使达到。(16)速寇:招来敌人。速,招致。(17)遗之禽:即送给晋国被俘虏。遗,给予。禽,“擒”的古字。(18)不谷:古代王侯自称的谦词。(19)无辱:是臣子竭力劝谏,国君已知过错而表示歉意时的习惯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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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晋国的韩宣子护送晋女去楚国,叔向担任副使。到了楚国,楚灵王召集他的大夫们,说:“晋国是我们的仇敌,如果能在他们身上让我们得意,就不必忧虑其他(问题)。现在他们来的人,是上卿、上大夫。如果我们让韩起做守门人,让叔向做管理宫内事务之官,这就足以羞辱晋国,我们也得逞心意了,可以吗?”大夫们没有一个人回答。薳启疆说:“可以。如果有所防备的话,为什么不行?然而,羞辱一个普通人,还不能没有防备,何况羞辱一个国家呢?因此圣明的君王致力于推行礼义,而不谋求羞辱他人。城濮之战,晋国获胜后没有做好预防楚国再犯的准备,因此在邲地吃了败仗。邲地的战役,楚国得胜而没有防备晋国,因此在鄢陵吃了败仗。自从鄢陵战役以来,晋国没有失掉防备,而且对楚国礼遇有加,以和睦为重,因此楚国不能报复而只能要求结亲。既然已经和晋国结成了姻亲关系,又想要羞辱他们,以此招致仇敌,(对晋国的)防备又如何呢?到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如果有贤人来抵御晋国,羞辱他们是可以的。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君王还是考虑一下这件事吧!晋国事奉君王,要我说算是可以了。您要求会合诸侯,诸侯就成群而来;要求结亲,晋国就进奉女子,国君亲自去送她,晋国的上卿和上大夫一直送到我国。如此还打算羞辱他们,君王您大概已有所准备了吧!否则的话,怎么办呢?君王将要把亲善变成怨仇,的确是以无礼而招致敌人,然而又没有防备,这是把群臣送到晋国当俘虏,以满足君王您的心意,有什么不可以呢?”楚灵王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大夫您不用再说了。”便对韩起以厚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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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六年,郑人铸刑书(1)。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叔向使诒(2)子产书曰:“昔先王议事以制(3),不为刑辟(4),惧民之有争心(5)也。临事制刑,不豫设法。法豫设,则民知争端。犹不可禁御(6),是故闲(7)之以义,闲,防也。纠(8)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9)之以仁。奉,养也。制为禄位,以劝其从(10);劝从教也。严断刑罚,以威其淫(11)。淫,放也。惧其未也(12),故诲之以忠,耸(13)之以行,耸,惧也。教之以务,时所急也。使之以和,悦以使民。临之以敬,莅之以强(14),施之于事为莅。断之以刚(15)。义断恩也。犹求圣哲之上(16),明察之官,上,公王也。官,卿大夫也。忠信之长(17),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18)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19),则不忌(20)于上,权移于法,故民不畏上也。并(21)有争心,以征于书(22),而徼幸以成之,因危文以生争,缘徼幸以成其巧伪也。弗可为矣。为,治也。夏有乱政而作《禹刑》(23)。商有乱政而作《汤刑》(24)。夏、商之乱,著禹,汤之法,言不能议事以制。周有乱政而作《九刑》(25)。周之衰,亦为刑书,谓之九刑也。三辟(26)之兴,皆叔世(27)也。言刑书不起于始盛之世。今吾子相郑国,制参辟(28),铸刑书。制参辟,谓用三代之末法。将以靖民(29),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30)。’言文王以德为仪式,故能日有安靖四方之功。刑,法也。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31)。’言文王作仪法,为天下所信也。如是,何辟之有?言诗唯以德与信,不以刑。民知争端(32)矣,将弃礼而征于书,以刑书为征。锥刀之末(33),将尽争之。锥刀未,喻小事。乱狱滋丰(34),贿赂(35)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数改法也。其此之谓乎!”复书(36)曰:“若吾子之言(37)。复,报也。侨(38)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39)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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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铸刑书:把刑法铸在鼎上。刑书,刑法的条文。(2)诒:给予,赠送。(3)议事以制:杨伯峻注,“议读为仪。仪,度也。制,断也。谓度量事之轻重,而据以断其罪。”(4)刑辟:刑法,刑律。(5)争心:争夺之心,争斗之心。(6)禁御:禁止,制止。(7)闲:防止,限制。(8)纠:杨伯峻注,“《周礼·大司寇》:‘以五刑纠万民。’郑玄注,‘纠犹察异之。’盖谓纠有约束之意。”(9)奉:杜预注,“奉,养也。”(10)制为禄位,以劝其从:杨伯峻注,“立官品高下俸禄厚薄之制,以勉励顺从教诲者。”禄位,俸给与爵次,泛指官位俸禄。(11)严断刑罚,以威其淫:严厉地断案判刑,以威摄放纵的人。严断,孔颖达疏:“严断,言其不放舍也。”淫,杜预注:“淫,放也。”(12)惧其未也:杨伯峻注,“犹恐未能奏效。”(13)耸:劝勉,奖励。(14)莅之以强:以庄重威严面对他们。莅,临视,治理。强,杨伯峻注:“强谓威严。”(15)断之以刚:有违犯者则坚决判刑。断,判罪,判决。(16)上:杨伯峻注,“上谓执政之卿。”(17)长:杨伯峻注,“长,如《墨子·尚同篇》之乡长。《尚同》云:‘乡长,固一乡之贤者也。’”(18)任使:差遣,委用。(19)辟:法,法度。(20)忌:顾忌,忌惮。(21)并:副词。普遍;全都。(22)以征于书:征引刑法作为根据。征,证验。书,此指刑书、法律。(23)夏有乱政而作禹刑:乱政,杨伯峻注:“乱政谓民有犯政令者。”禹刑,即夏之《赎刑》。(24)汤刑:商汤制定的刑法。《竹书纪年》卷上:“〔祖甲〕二十四年重作《汤刑》。”(25)九刑:周代刑书名。杜预注:“周之衰,亦为刑书,谓之《九刑》。”(26)三辟:谓夏、商、周三代之刑法。(27)叔世:犹末世、衰乱的时代。孔颖达疏引服虔云:“政衰为叔世。”(28)制参辟:参辟,即三辟。杜预注,“制参辟,谓用三代之末法。”(29)靖民:杨伯峻注,“靖,安也。”(30)诗曰二句:服虔云,“仪,善;式,用;刑,法;靖,谋也。言善用法文王之德,日日谋安四方。”仪式,取法。语本《诗·周颂·我将》:“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31)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语出《诗·大雅·文王》。服虔云:“仪,善也。刑,法也。善用法者,文王也。言文王善用其法,故能为万国所信也。”朱熹集传:“仪,象。刑,法。”作孚,信服、信从。(32)争端:争讼的依据。指刑书。孔颖达疏:“端谓本也,今铸鼎示民,则民知争罪之本在于刑书矣……刑书无违礼之罪,民必弃礼而不用矣。”(33)锥刀之末:比喻小事、微利。(34)乱狱滋丰:乱狱,不容易判决的大案。滋,增长,增加。丰,盛多。多指事物的数量。(35)贿赂:谓私赠财物而有所请托。(36)复书:答覆来信。亦指回复的信。(37)若吾子之言:孔颖达疏:“若,如也。诚如吾子之言也。”(38)侨:指子产,子产复姓公孙,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39)救世:孔颖达疏:“当时郑国大夫邑长,盖有断狱不平,轻重失中,故作此书以令之,所以救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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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六年,郑国把刑法条文铸在鼎上。叔向派人送信给子产说:“从前,先王通过衡量事情的轻重来判罪,不制定刑法,这是怕百姓有争夺之心。那样还是不能禁止犯罪,因此以道义来防范,靠政令来约束,制定礼仪来奉行,凭信用来保持,用仁爱来培养,规定俸禄爵位来勉励顺从教诲的人,严厉地断案判刑,以威慑放纵的人。担心还不能奏效,就用忠诚来教诲他们,根据品行来奖励劝勉他们,用其专业知识技艺来教导他们,用和悦的态度来役使他们,以敬肃的态度面对他们,有违犯者则坚决判刑。还要访求贤能的卿相、明察事理的官吏、忠诚守信的乡长、仁慈和蔼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百姓就能够被差遣而不发生祸乱了。(如果)百姓知道有法律,就不会敬畏上级领导,人人都将会有争夺之心,各自征引刑法以为证明,而且想侥幸得到成功,那样就不好治理了。夏朝出现了违反政令者,于是制定了《禹刑》;商朝有违反政令者,于是制定了《汤刑》;周朝有违反政令者,于是制定了《九刑》。这三种刑法的产生,都是在衰微的末世。现在您辅佐郑国,制定了像三代末世时的刑法,并把刑法铸在鼎上,打算用这种办法安定百姓,不也是很困难的吗?《诗经》说:‘效法文王之德,日日想着安定天下四方。’又说:‘效法文王,万邦信服。’像这样,何必要有刑法呢?百姓知道了争夺的依据(即刑书),将会丢弃礼仪而征引刑书,小事微利都要尽力争个明白,不易判决的案件会更加繁多。贿赂遍行,在您活着的时候,郑国恐怕就要衰败了吧!我听说,国家将要灭亡,必然会制定很多法律,恐怕说的就是这个吧!”子产回信说:“诚如您说的那样!然而我没有才能,不能顾及到子孙。我是用此来挽救当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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