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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世界：全球旧货市场调查手记 CHAPTER 06 我们的仓库是一间四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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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号州际公路在图森南端与亚利桑那州的诺加利斯[1]之间绵延了63英里后，终止于离墨西哥境内的诺加利斯300英尺处。19号州际公路大多数路段都是荒凉的沙漠，途中只有少数几个小镇。在北边，美国边防检查官设立了半永久性检查站，打击走私行为和非法移民。但当地人聊起这条公路时，话题总会转向南边的墨西哥。一天24小时内，总会有一辆又一辆带拖厢的皮卡，满载着二手货从图森和菲尼克斯开往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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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通用皮卡后边的拖厢里装着打包好的床垫，床垫与床垫之间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耐用品”：自行车、桌子、小冰箱和一些箱子。我猜箱子里大概装着盘子、餐具、厨房炊具和玩具。我还见过更简单粗暴的装运方式：老旧的福特皮卡超载装运床架、自行车和商用冷藏柜，这些东西全都用松紧绳绑在一起。汽车这样在公路上行驶，十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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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同东南亚国家进行贸易的模式，在美国西南部同样适用。但是在美国西南边界，没有像滨屋这样的企业向商贩们输送大量货物，墨西哥城里也没有BOOKOFF。相反，这里主要是小商贩们在进行贸易，他们一点一点地收购美国西南部居民弃之不用的东西，然后卖给墨西哥那些新出现的消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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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商贩坚持不懈，在边境线上来来往往，有时候几乎每天都在搜寻二手货。如果边境设立了关卡，他们便绕过关卡，继续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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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立边境关卡意义重大。墨西哥商界长期以来给政府施压，要求下令禁止进口二手货。如今，为了限制二手货贸易，商贩们需要取得经营许可证，而获得经营许可证的难度很大，对于那些用皮卡拖货进行交易的人来说，尤其艰难。同时，美国政府正在加大力度限制墨西哥人入境，即便这些墨西哥人进入美国境内只是为了买东西——运走那些美国人不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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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贩们找到了一种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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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墨西哥，人们都穿二手衣服，用二手家具和电器布置房屋，二手电子产品为人们提供了获得教育的途径和新的娱乐方式。在许多小镇和村庄，二手店比一手店更为常见。这是北美最环保的可持续性生意之一，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二手行业，除非他们深入其中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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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周末，在科洛西奥会有一个旧货交换集市，连绵的摊位长达1英里。科洛西奥是索诺拉州诺加利斯一条蜿蜒的林荫大道，刚过亚利桑那州诺加利斯的边界。小商贩们支起帐篷，摆好桌子，把衣服挂在撑杆和货架上，在街边展示。二手鞋子全都堆在外面，二手汽车车轮也堆放在一起；二手自行车放在帐篷底下，以防起了贼心、有贼胆的路人偷走。儿童服饰、链锯和发电机在这都很受欢迎。有的摊位卖新鲜水果，还有的摊位卖墨西哥玉米粉蒸肉。人们在这里悠闲地溜达，享受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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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在这逛一逛，但是我正坐在一辆最新款的皮卡上，“鞋匠”正开着车。“鞋匠”是个二手货贩子的绰号，墨西哥诺加利斯本地人，今年已经41岁了，图森的古德维尔职员都认识他（“鞋匠”让我用他的绰号，不要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据“鞋匠”说，他已经在跨境二手贸易这一行干了35年，是个老手。每周有5天（有时候更多）他要开车从诺加利斯去图森，目的地通常只是图森地区的16家古德维尔。据他计算，自己每年大约要行驶5万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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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匠”左转驶离了科洛西奥大街，看到一个朋友坐在路边的躺椅上。我们便下了车。“鞋匠”身高不到6英尺，身体健壮，肌肉发达。圆圆的脸上颧骨分明，说英语时声音低沉，如同他走路那般坚定、快速。他留着精心修剪的短胡须和八字胡，而且总是戴着棒球帽。他性格外向，有一种敏锐、微妙的幽默感，经常让我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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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匠”的朋友背靠着一辆崭新的黑色福特皮卡，车身后面挂着长长的拖厢。里面有四个床垫、一台超大号的塑料冷风机、一张餐桌和四把椅子、一个微波炉、两辆儿童自行车，以及一台让“鞋匠”兴奋不已的冰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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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些东西更旧一些，而且不是中国制造的，你就能赚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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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椅上的男人告诉“鞋匠”，他是在菲尼克斯的古德维尔买到的这台冰柜。他们聊天的时候，我看了看将近1英里外高高的边境栅栏，栅栏是由间隔4英寸的钢筋制成的，有些地方高达30英尺。远远望去，这些重叠的栅栏看起来有些朦胧，像是某种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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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皮卡上，我们继续前往马里波萨入境口岸[2]。2017年，有超过300万辆车穿过该口岸，“鞋匠”一个人就往返了数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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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二手生意规模这么庞大。”他一边看着路，一边查看手机上WhatsApp[3]收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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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西哥，人们每天大概挣1000比索（60美元）。比如说，他们想要一个床垫，当地床垫的价格是1万比索，如果刷信用卡买的话，最后实际支付的价格是原价的3倍。但是在图森，你可以拿到不要钱的床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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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边境，美国特工将我们和卡车一起送入X光机，指示牌上称X光机对人体健康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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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卖床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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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卖。床垫上全是床虱，太恶心了，我不喜欢。但是卖床垫比卖其他东西挣的钱要多。床垫是最挣钱的，其次是电器和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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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鞋匠”并没有大量买卖这些最挣钱的东西。他卖的是鞋子，而且大部分都是二手鞋。如果他能在卖新鞋的店里拿到便宜的折扣（通常是优惠券），他也会买些新鞋。在南亚利桑那州的古德维尔，大家都认为“鞋匠”是大买家（有一定话语权）。在墨西哥，他有一个由7个批发商组成的销售网，其中一些批发商一次就要批发100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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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真正喜欢经营的还是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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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是1983年的伊沃克人偶。”他说着把手机推到我面前。手机屏幕上有个毛茸茸的、长得像猴子的伊沃克人，是1983年《星球大战》续集《绝地归来》里的人物。“我在熊峡谷的古德维尔花2美元买了一个，之后以更高的价格卖给了蒙特雷的一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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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射线检查结束，边检官员朝我们挥手，目送我们进入美国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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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样开始做这一行的？”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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