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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的悖论 第3章 揭开自由贸易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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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的真实面貌非常微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在什么情况下揭开它的面纱。自由贸易并非事物的自然状态。只有在天时、地利、人和，而且支持自由贸易的势力在政治和学术上都占上风时，我们才会有自由贸易，或者是接近自由贸易的东西。一个更好的全球化，并不意味着我们放弃了传统意义上的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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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贸易并非事物的自然状态，只有在天时、地利、人和，而且支持自由贸易的势力在政治和学术上都占上风时，我们才会有自由贸易，或者是接近自由贸易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一定是这样的呢？自由贸易让每个人的生活都更美好，不是吗？自由贸易那么难以实现，是不是自私自利、愚昧无知、政治失败在作怪？还是这几种因素勾结起来在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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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容易把自由贸易和经济、政治进步连在一起，把保护主义和落后衰退连在一起。在第2章我们讨论过，这种联想是错误的。贸易的真实面目非常微妙。它的真实面目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在什么情况下揭开它的面纱。我们不但要从经济学的角度了解自由贸易，我们还要理解它对公平分配和社会习俗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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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发展对贸易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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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最好从1701年的亨利·马太（Henry Martyn）开始。马太是一个威格保皇派的律师，现在几乎没有人记得他了。他关于自由贸易的理论比他的时代大大超前，比亚当·斯密早了3/4个世纪，比李嘉图早了整整一个世纪，但是到现在他的理论还是最有道理的。马太认为主导经济政策思想的重商主义者关于贸易的看法全是错误的。当时的流行观点是，英国应该只进口原材料，这样制造业就可以成为国内制造商的专利。很多人公然反对东印度公司，因为它开始将棉织品进口到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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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的想法不同。他觉得从印度进口工业品对英国有利。他想要改变重商主义者的想法，但是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他还对从政感兴趣，在1715年，他终于被任命为进出口监察总监。重商主义者对贸易量非常重视，因此设立了这个职位来给英国的进口和出口贸易量做结算。马太知道当时保护主义的势力太强，公开表达自由贸易思想不利于实现他的政治野心。因此，在1701年，他匿名发表了小册子《关于东印度公司贸易的思考》，听起来很无辜，实际上煽动力很强。这本小册子非常精彩，在书中，马太预见到很多支持自由贸易的经济学家都会提到的观点，当然这些观点出现的年代比他所在的年代要晚很多。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的论点比现在大多数课本上的还要精彩，真可谓自由贸易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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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将自由贸易比喻成科技发展。他那个时代的读者都很熟悉他举的科技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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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锯木厂的出现让两个人干了原来30个人干的活。如果我们不用锯木厂，我们就可以给30个人提供工作机会，但是我们并不是真的需要那28个人。这样，我们不是浪费了国家的资源吗？又例如，一艘在可以通航的河流上的驳船，船上的5个人运的货物，在陆地上需要100个人和100匹马才运得完。如果我们不用这条河，我们可以给这么多人和马提供工作，但是这不也是浪费吗？将锯木厂和驳船这样的科技创新弃而不用，这不是很蠢吗？马太想当然地觉得他的读者会这么想。马太接着提出了他的关键论点：依此类推，生产同样的纺织品，在印度需要的人手比在英国的要少，我们却坚持要在英国生产，这不也同样是浪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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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在国内生产纺织品，我们也可以生产另一种商品卖给印度以获取这些纺织品。如果生产另一种商品需要的劳动力少一些，这不就像生产纺织品的新科技从天而降吗？我们从来没想过不用锯木厂、驳船和其他能节省劳动力的发明创造。那么拒绝从印度进口工业品不是跟不用这些一样愚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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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的自由贸易论点抓住了自由贸易的精髓，他的反诘也非常有效——谁会反对科技进步呢？当我把这个论点交给我的学生们讨论时，某位学生往往会很快抓住其中一个问题。这个论点理所当然地认为，原来在英国生产纺织品的工人，会在别的行业找到就业机会。那如果这个工人一直都找不到别的就业机会，自由贸易的好处就不那么显而易见了。但是，马太的比喻经得起这个考验。与自由贸易一样，科技发展也会替换工人，迫使他转行，造成失业。如果你支持科技进步，你就必须支持自由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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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的论点有一个漏洞：它阐明了自由贸易如何对英国有利，它没有说明自由贸易对印度也有帮助。如果在印度生产纺织品需要的劳动力比生产它从英国进口的其他工业品多，印度为什么还愿意把纺织品卖给英国来换取其他工业品呢？直到1817年，李嘉图用著名的“英国的布和葡萄牙的酒”的例子确立了相对优势论，这个漏洞才得以填补。印度厂商面临的生产条件不可能和英国的一模一样。如果印度生产纺织品的生产力比生产其他商品的生产力高，在印度，纺织品价格就会比其他商品价格低。两个国家都会购买在外国便宜，在本国贵的那类商品，这样就可以像马太说的那样更加合理地利用劳动力。贸易对所有参与者都有利，并不是一场零和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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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即使印度生产两类产品的生产力都不如英国高，也就是劳动成本都高于英国，贸易还是可以同时对双方有利。只要印度生产纺织品的生产力高于它生产其他工业品的能力就可以了。各国的相对成本而不是绝对成本，形成了相对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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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很难推翻的论点，自由贸易反对派往往还没有彻底理解这个论点就开始对它进行攻击。一个对社会科学毫无敬意的数学家对保罗·萨缪尔森出言不逊，萨缪尔森用以下论点来证明经济学是真正的、不一般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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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论点的逻辑性很强，不需要给一个数学家论证，”他说，“成千上万有地位、有修养的人都未能掌握这一学说或是在别人解释后相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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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贸易，我们看到很多荒谬的推理，鲜有明智的评论。我们对这段话的出处无从考究，但是很多人都说是林肯，这个伟大的黑奴解放者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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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关税了解得不多，但是我知道当我们从外国买工业品，我们得了他们的商品，外国人得了我们的钱；当我们从本国购买工业品，商品和钱都到了我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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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马太，还有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和后来的萨缪尔森要驳斥的重商主义谬论。一件消费品的真正成本是劳动力和生产它所需的其他有限的资源，而不是促使交易发生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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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对贸易的怀疑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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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如此类的谬论使得经济学家对反对自由贸易的呼声很不耐烦，也看不起那些干涉自由贸易的人。很多反贸易论不值一提，因为它们经不起一点推敲。但是，对贸易的怀疑态度非常普遍，我们很难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的问卷调查表明绝大多数人支持通过限制进口来保护就业和经济。美国的情况并不特殊。在20世纪90年代进行的一次全球性问卷调查表明贸易保护的支持率很高：几乎70%的答卷人表示支持限制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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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个国家，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的保护主义意识都低于其他人。但是，在很多国家，就算是这一群人也不欢迎自由贸易。比如说，在美国教育程度最高的1/3人中，有2/3是反对自由贸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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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发展可能降低某些人的收入，这些人很自然地就会有保护主义倾向。但是，这样的经济动机只是反贸易情绪普遍存在的部分原因。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社群意识（对他居住的社区，地区和国家感情很深）的人，不管他们的职业是什么或者他们的教育程度有多高，他们都讨厌国际贸易。在经济地位和职业相近的情况下，对贸易没有好感的女人比男人多。在这里，价值观、身份和感情因素都发挥作用。把反贸易都归咎于赤裸裸的自我利益或者是纯粹的无知也太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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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可能是普通人的直觉告诉他们自由贸易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我们就是不愿意承认他们的直觉是对的？实际上，尽管马太、李嘉图等人的理论简洁又雄辩，但这些理论并没有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这些理论已经包罗万象了，经济学家的日子会变得很乏味。当然，经济学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可能像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的那么有趣，但是我敢保证，以研究国际贸易为生也不至于枯燥到只是日复一日地重申相对优势多么美妙。每一位学习贸易的研究生慢慢都会知道，通向贸易共赢的道路辗转反复。在一长列的条件都得到满足后，自由贸易才能提高整个社会的福祉。有时候，贸易宜少，不宜多。把贸易和科技进步相比不一定恰当，这也说明了为什么经济学家和参与公共辩论的一般人有这么大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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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限度地支持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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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复习一下马太的论点：进口使得资源更物尽其用。我们要通过出口商品来交换进口商品，如果生产出口商品所需的劳动力比我们自己生产这些进口商品还少，那就应该进口。但是，我们应该如何计算生产不同产品的劳动力价值，以及资本、技术专才、土地等开支呢？用什么衡量标准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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