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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 [:1704844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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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 第八章 尼姆、蒙彼利埃、马赛：南部地区的艰难求生【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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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蚀刻画，摘自《新版法国风光游》，巴黎，奥斯特瓦尔德，1817（Bi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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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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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瓦尔热离开阿维尼翁后，事情进展还很顺利。他顶住了8月的酷热，马儿看起来也像离开纳沙泰尔时那样精神抖擞。他唯一的难题是讨厌的疥疮。【110】瘙痒难忍，通常还伴有红疹，甚至水疱，让他难受至极。如今人们患疥疮，涂抹扑灭司林乳膏就很容易治好，12个小时内就可以杀灭引起疥疮的螨虫，尽管瘙痒还要持续两到三周。可是法瓦尔热不得不依靠他那个时代的医学。他在尼姆看了外科医生后，决定遵从标准的疗法：“我将要一天给自己放一次血，次日再（服灌肠剂）通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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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染上这种病的。现代的皮肤科医生把它归因于受到被褥、毛巾或室内装饰物上的螨虫感染。在18世纪，法国的客栈不像瑞士的客栈那么干净整洁，它们的肮脏闻名天下。就在法瓦尔热旅行的时代，有位法国旅行者就曾把它们形容为“地地道道的粪坑。任何饭食都令人作呕。房屋、老板、老板娘、楼梯、房间、家具，一直到女佣，到处都是一个德性。另外，床铺要多硬有多硬，床单最脏，都没洗干净，墙壁或壁炉上几乎总是涂得乱七八糟，不堪入目……肮脏是全法国的通病。”(1)法瓦尔热没有抱怨法国客栈的条件差，但他很可能清除了床褥上的疥螨。疥螨通常活不过三天；所以（或许在经过多次抓挠之后）感染也消失了。至少他在后来的信中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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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往一样，他也不提有关他所经过的城市的任何事情，除了书店——而更常见的是，他会提到城市缺少书店。根据法瓦尔热的报告以及他随身携带的《出版年鉴》可知，在阿维尼翁之后，罗讷河谷和法国南部海岸地区的书店少得出奇。(2)虽然他到处找书店，但是在现今地图上所有看起来好像相当有名的小镇，如肖梅拉克（Chomérac）、普里瓦（Privas）、维维耶（Viviers）和卡庞特拉（Carpentras），都一家也找不到。蒙泰利马尔、阿普特、奥朗日（当地的“书商”实际上是一个假发制作商，卖书是他的副业，而且只卖做礼拜用的书）、于泽斯、塔拉斯孔这些城镇，各自都只有一家书商，而且每个书商的生意都做得很小，不可能向纳沙泰尔出版社订货。实际上，除了宗教书籍和一些应时印刷品外，别的他们都很少卖。虽然阿尔勒有两家书商，瓦朗斯有三家，艾克斯有四家，可法瓦尔热查看这些书店的存货时，除了在艾克斯四家书店中最大的那家由达维德兄弟开的店外，都没看到新近出版的书籍。达维德兄弟的书店实力较强，法瓦尔热评估时给了他们高分，【111】尽管他们告诉他，他们的零售生意“太一般了，每样新书只能卖一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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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法瓦尔热到达地中海地区，沿着这个盆地的边缘寻找贸易之路时，他发现这里的图书贸易也很不繁荣。土伦只有三家书商，调查后他确信他们卖的书大多是航海方面的。佩兹纳斯（Pézenas）和贝济耶（Béziers）也各有三家书商，其中佩兹纳斯的菲济耶（Fuzier）这家，在法瓦尔热看来前景最好。他已经募集到几个《百科全书》订户，要3套48卷版的伏尔泰著作，并保证还可以再要一些书，使货包凑足300到400磅。在贝济耶，弗夫·奥德泽内父子公司（Veuve Odezenes et fils）被评为“极佳”，已经订了6套《百科全书》，但法瓦尔热不指望他们再下任何订单。卡尔卡松的一家书商，雷蒙·埃里松（Raymond Hérisson），享有“极佳”的评价，但是生意规模不大，法瓦尔热无法从他那里弄到一份订单。其他大镇，如冈日（Ganges）、阿格德（Agde）、纳博讷（Narbonne）、洛代沃（Lodève），都是一家书店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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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地方景色都很优美，有中世纪的要塞、哥特式教堂、文艺复兴时期的公共建筑等，但在法瓦尔热的日志里，除了对图书销售惨淡前景的忧心忡忡之外，这些东西都没有留下踪迹。然而，也有三个值得注意的例外，那就是尼姆、蒙彼利埃和马赛。对流行书籍的需求集中在这三个城市，有一些一流的书商控制着整个地区的贸易。纳沙泰尔出版社和所有这些书商都有大量交易，而他们各自的目标也是毫无二致，都是要竭尽所能去占领市场的最大份额，削减其他书商的份额。结果导致了为生存而进行的全面竞争，这可以从法瓦尔热的报告和整个18世纪70、80年代书商们与纳沙泰尔出版社的通信中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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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瓦尔热的首站是尼姆。由于两个基本因素——丝绸和新教徒，它的图书市场很红火。在18世纪中期，丝绸和其他纺织品制造业驱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该市人口众多的新教徒（在1778年的估计中，占其总人口数39，000的三分之一），消费了大量书籍，主要是《圣经》和宗教仪式用书，但也有启蒙运动的论著。新教是一种看重书籍的宗教，为启蒙思想的传播开辟了有利的场域。尼姆书商的信函揭示了那些文化潮流汇聚的途径。【112】尽管如此，和大多数其他外省中心城市的情况一样，只有几家书商的经营规模大到能够定期从国外出版商订货。其中最突出的有两家，米歇尔·戈德和比谢（文献没有提供他的名字），能让其他书商相形见绌。虽然提“经营规划”这个词可能不符合他们那个时代的实情，但是这两家书商的经营理念是截然相反的：戈德下订单和付账坚持着一种保守的策略，而比谢则敢想敢干，不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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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法瓦尔热走进戈德位于尼姆市中心大街上的书店时，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友善亲切的所在。新教书籍俯拾皆是。戈德本人很可能就是胡格诺派教徒，并且致力于满足胡格诺派教徒的需要。1771年起，他定期给纳沙泰尔出版社寄信，从他的信函来看，这是一个冷静、严格、难以讨价还价的交易者，但在付账和结账时显得特别诚实。出版社的客户在接到货物后，一般都是用邮政汇票（或其他汇票）支付货款，这些汇票通常在12个月后到期。出版社在往来账户上记录每家客户积欠的债务，然后不时地通过与客户达成一项协议来结算。出版社会向客户寄一份本方记载的关于他借贷情况的报表，而客户也出一份他自己的报表（一份“逆向账目”［contrecompte］）。如果他的账和出版社的有任何出入，他们就要协商，达成一致后，他再寄一张期票来支付债款。然而，在开立新的账户之前，双方常常会因为账目不一致而卷入纷争，而这种纷争就能充分反映一个书商的素质和他的生意状况。例如，1772年，戈德在结账时纠正了出版社犯的几个错误，其中还包括一个对出版社不利的错误。1774年，出版社认为抓住了他的一个错误，发信对他严加斥责，甚至因为在商量时话不投机，还扬言要控告他。但是戈德没有退让，理由是“我们的正直，对我们来说比世上所有威胁都重要”。结果证明戈德一直是对的，出版社也只好让步了。这种耿直给法瓦尔热留下的印象很深，那是他在其他很多书店里做交涉时感受不到的东西。在了解了当地的商人之后，法瓦尔热报告说，戈德父子一直享有无可挑剔的声望，建议开立新账户和他们做更多的生意。和戈德父子谈判很艰难，但是跟该市的其他所有书商比起来，他还是更愿意跟他们打交道：“我很乐意再跟他们建立联系。他们是很友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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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亲和力也许会因加尔文教派的团结意识而加强。【113】法瓦尔热到尼姆不久，就去聆听胡格诺派最杰出的领袖保罗·拉博的“沙漠”讲道。1778年法瓦尔热到访时，新教徒已不再受迫害，但是他们对1685年“南特敕令”废除后所遭受的暴行仍然记忆犹新，敕令的废除剥夺了他们的所有公民权利，并引发了卡米撒起义和1702到1715年的内战。1745到1752年间，镇压措施恢复执行，拉博不得不躲藏起来，因为当局悬赏要他的脑袋。纳沙泰尔出版社的主要合伙人弗雷德里克-萨米埃尔·奥斯特瓦尔德和他有私交，因此拉博和他的儿子，即后来在1789年担任国民议会议员的让-保罗·拉博·圣太田，答应帮法瓦尔热促销纳沙泰尔出版社版的《圣经》，还额外向他提供了一些胡格诺派牧师的地址，这些牧师将在他整个后续的旅途中，为他提供帮助，介绍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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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的信中出现的第一份订单是要105册《圣经》——加尔文教派版的《圣经》，其中增加了让-弗雷德里克·奥斯特瓦尔德（弗雷德里克-萨米埃尔的一个亲戚）的注释。它在法国是禁书，太危险了，不能经由里昂运输，因此戈德指导纳沙泰尔出版社经由陆路运到都灵（Turin），然后再运到尼斯和马赛，那里有他信赖的货运代理商。他没有被额外的运费吓住，又追加了100多册，此外还订购了大量品种丰富的世俗书籍，主要是六卷本的雷纳尔《哲学和政治史》。“此书非常畅销”，他写道。如果出版社能以最快的速度印制盗版，他就要订购50套。出版社没有抓住这个机会——这是它最大的失误之一，后来的事情证明了这一点——于是戈德只好从一个胆子更大的盗印者那里弄来这些书。五个月后，由于出版社无法满足其他客户对这套书的需求，他还通过交换为客户提供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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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如果认为一种书卖得火，就会毫不犹豫地订购50或100册。很少有外省的书商能以这样的规模来经营，而且在整个1770年代，戈德的生意继续扩张。根据当时的资料，他的营业额高达600，000锂。(3)这是一个家族生意：“戈德父子”（Gaude père et fils），1773年重组为“戈德父子和A.戈德公司”（Gaude pére，fils et A. Gaude），1774年又重组为“戈德父子公司”（Gaude pére，fils & Cie.）。【114】老戈德（米歇尔）在商业信函中继续以“我们”匿名称呼他们的公司，同时也披露了他的一些个人信息。在1774年10月18日的信中，他提到他儿子雅克最近结婚了，而在1781年8月22日的信中，他提到“桑斯，我的姻亲”——尼古拉-埃蒂安·桑斯，图卢兹的一位大书商，在订购图书时跟他合作。其他的信还提到他买了一幢大房子，建了一座新仓库。这些信都透露出生意欣欣向荣的气息，尽管也含有对1775年以后普遍的经济状况的大量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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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也出版自己的图书，主要是严肃书籍，都完全合法，如《公证人知识大全》（La Science parfaite des notaires）、《物理学词典》（Dictionnaire de physique）和《法国天主教教会史》（Histoire de l’Eglise gallicane）。他还利用博凯尔附近的图书集市把批发贸易做大，这个集市吸引了法国各地和欧洲很多地区的出版商和书商。因此戈德像阿维尼翁和瑞士的出版商兼批发商一样，用他自己印制的大部分书籍和包括许多瑞士出版社在内的出版商交换等价值的书籍。通过这种方式，他一边增加书店里可售图书的品种，一边建立起一个合作同盟。他下订单时优先考虑合作伙伴，其中除了纳沙泰尔出版社，还有日内瓦的巴尔丹（Bardin）、洛桑的厄巴克和格拉塞，以及伯尔尼出版社。通常的做法是，他会用交换贸易来支付订单总价的一半，用汇票来支付另一半，汇票到期时，他就如实兑付。因为瑞士的出版商自己之间也进行交换，所以戈德如果想从他优先考虑的出版商那里要任何书籍，几乎都能弄到，而且，在供应图书的整个团体中，他可以把订单转给提供最佳条件的供应商，却不会被踢出这个团体。其实，他有时会从几家瑞士出版商那里订购同一种书籍，以便降低被没收或者运输拖延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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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沙泰尔出版社一开始就销售和货运条件与戈德进行谈判时，就学着了解他的谈判立场。他那一头不愿承担任何风险，坚持要出版社让非法书籍（主要是新教书籍）经由安全但昂贵的都灵-尼斯路线运输。运过几次后，出版社提议用偷运过境的方法经由里昂将书籍运给他，“保险”比率为其价值的16%。【115】戈德把它砍到12%。后来保险系统遇到麻烦，出版社打算找一个可靠的货运代理商让它的书籍能够顺利通过里昂书商行会的检查。1773年7月，它宣称解决了这个问题，于是在近期需要25册《圣经》和50册《诗篇》的戈德，把订货数量翻了一番。然而不幸的是，货物在瑞法边境滞留了，最后还是走了都灵路线。戈德抱怨这次耽搁，重申拒绝承担风险，并警告出版社说，法国政府非常严厉，把新教书籍看作最邪恶的、煽动性的和反宗教的书籍。他坚持说，如果出版社想和他做生意，就必须自己花钱让货物安全通过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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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四年，直到法瓦尔热到访尼姆，纳沙泰尔出版社一直在不断调整它在里昂的运营，而戈德也一直在订购书籍，尽管有些货运出过差错。在出版社选定雷沃尔做它的里昂货运代理商后，路径似乎变通畅了，1778年他们的贸易得到了扩张。因此，当法瓦尔热走进戈德的书店时，他很希望做成一笔大交易。戈德当时想订购莫里哀、亚历克西·皮隆和克洛德-约瑟夫·多拉的著作，这些书籍出版社都有存货。他自己则刚刚又出版了一版《法兰西学院词典》，销量稳定，书是给皮埃尔·博姆（Pierre Beaume）承印的，此人是尼姆的两家印刷商之一。戈德提议，他的订单费用，一半通过交换他的《法兰西学院词典》来支付，一半用通常的方式支付。不过，戈德和加里冈一样，要按照他为个别图书定的价格来交换，而不是以纳沙泰尔出版社喜欢的方式，按照折帖来交换。当法瓦尔热计算出要交换的书籍的相对价值时，他意识到如果依从戈德的提议，出版社会蒙受损失。而戈德则辩称，他能从其他经常与他进行交换的瑞士出版商那里弄到纳沙泰尔出版社所提供的书籍。如果不交换，他就不卖它的书了——这是法瓦尔热在和戈德谈判时遇到的分歧点。他找不到任何办法绕过它，结果只好在那个8月的日子里，两手空空地离开了戈德的书店。随后五年，尽管出版社继续和戈德通信，却再也没有把他拉回正式的客户群。戈德从其他瑞士出版商那里弄到了他所要的书，包括纳沙泰尔出版社出版的书，而在他停止向纳沙泰尔出版社下大订单之前很久，该出版社就已经将其大部分生意转向尼姆的另一家大书商比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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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览一下戈德的所有订单（可以把它们和法瓦尔热所拜访的其他书商的订单放在一起仔细研究，【116】这些都可以在本书对应的网站上查到），可以清楚地看到新教书籍构成了他生意的核心。在最常订购的书籍的书单中，排在前四位的是《诗篇》和《圣经》，以及克洛德·德朗日（Claude de Langes）的《旧约和新约史》（Histoire du Vieux et du Nouveau Testament）和达尼埃尔·德叙佩维埃尔（Daniel de Superville）的《真正的领受圣餐者》（Le Vrai Communiant）。戈德还订购了大量布道书，以及孔多塞赞同宗教宽容的论著《一个天主教徒对法国有关新教徒的法律的看法》（Réflexions d’un Catholique sur les lois de France relatives aux Protestants）。启蒙运动的论著补充了戈德喜欢的宗教书籍，他从开始与纳沙泰尔出版社建立联系时起，就要求连同日内瓦版《圣经》一起，订购卢梭的著作和雷纳尔的《哲学和政治史》。他的订单含有伏尔泰的几种论著，一起订购的还有3套48卷版的伏尔泰全集、梅西耶的《巴黎图景》，以及《危险关系》和其他各种书籍。戈德从来不要无神论书籍和非法的政治论著，订单中只出现一本毁谤宫廷的《杜巴丽伯爵夫人的真实回忆录》（Mémoires authentiques de Mme la comtesse du Barry）。若是可以从他订购的那些种类繁多的书中发现一个大体模式的话，那就是：他选的书以新教书籍为主，辅以一些思想温和的书籍，如伏尔泰的著作这类启蒙图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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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纳沙泰尔出版社的观点看，比谢类似于戈德。他做的生意，无论是批发还是零售，规模都很大；他从许多供应商（主要是阿维尼翁和瑞士的供应商）处订货，自己也印几种书，通过交换来丰富图书品种；他主要经营同类图书——最重要的就是新教图书。他似乎为一个充满希望的市场打开了大门。可是纳沙泰尔出版社在给予比谢信任时太过轻率。经过五年的交易，他们终于发现他的房子是建在沙堆上的。1778年他的生意垮台，而随后他为避免破产所作的努力，又暴露了一个貌似优秀但生意做过了头的书商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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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谢最初是在老吉永的推荐下与纳沙泰尔出版社建立联系的。吉永是偷运承保人，一直在博凯尔的图书集市上从书商中招徕客户。而从这个路子引进客户，对拥有图书贸易高档市场的生意是危险的。但是比谢很快就下订单购买新教书籍，【117】而纳沙泰尔出版社当然要抓住销售的机会。要是该出版社在发货前做过严格评估，它就会发现比谢早在十年前就曾因经营禁书而被禁止做图书贸易了。当时他的图书被当局没收，损失了600锂。(5)然而，不知何故，他竟然设法恢复了生意，还成为书商行会有完全资格的会员，而且他的生意在1770年代早期似乎发展得很快。当法瓦尔热于1778年8月到达尼姆时，他发现比谢拥有一幢价值20，000锂的住宅，并得知他曾鳏居过一段时间，最近又结婚了，而且从中获利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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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谢不像戈德，纳沙泰尔出版社和他就货运条款进行谈判时，议价不难。他最初的订单量就很大，其中包括几卷伏尔泰和莫里哀的著作，以及新教书籍。这些货都顺利地运到了他手里，直到1775年一件货物在里昂附近被扣。比谢为此次失误责备纳沙泰尔出版社，理由是他们把货包发给了一个不能胜任的货运代理商，而不是他自己在里昂的货运代理商加布里埃尔·雷尼奥（Gabriel Regnault）。不过，比谢对法国图书贸易管理人员佯称，他没有订购这些书籍，只是跟它们的转运有牵连，说服他们把书退回了纳沙泰尔——只有几种被严格禁止的书，如《杜巴丽伯爵夫人逸事》被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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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意外发生后，比谢对禁书的兴趣越发浓厚了。他建议纳沙泰尔出版社印一版自己的《杜巴丽伯爵夫人逸事》，印完后他还要购买500册，跟上回一样。纳沙泰尔出版社没有上钩。它很少印这种声誉不好的书，宁愿通过交换从印制它们的出版商那里弄一些来。印这种书的都是一些非主流的出版商，如日内瓦的让-萨米埃尔·卡耶、加布里埃尔·格拉塞和雅克-邦雅曼·泰隆。通过这些渠道，纳沙泰尔出版社也能提供大量的非法图书。从1774年年中到1778年春季，这些非法图书在比谢的订单中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例如，在1776年9月5日，他订购了13册宣扬无神论的《揭开面纱的基督教》（Le Christianisme dévoilé）和26册《新约全书》。除了对新教书籍的稳定需求外，他的订单还包括了伏尔泰的许多论著、订数庞大的四开版《百科全书》，以及几种政治毁谤书籍，如《路易十五回忆录》和《特雷修道院长回忆录》（Mémoires de l’abbé Terray）。【118】到1778年，从他订单的构成可以发现，他要冒更多的风险，而且付账也越发困难了。1777年12月，纳沙泰尔出版社拒绝了他以布瓦塞朗（Boisserand）之名开的一张期票。布瓦塞朗是罗阿讷的一个地下经销商，最近已为躲债而跑路了。1777年5月结账时，纳沙泰尔出版社发现，同一笔交易比谢在自己账上的贷方记了两次。在图书贸易中，会计差错偶尔会发生，但实力极强的书商——比如戈德父子公司——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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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瓦尔热到访前几个月，纳沙泰尔出版社从比谢1778年5月4日的来信中得知，他已经暂停了所有支付。他的债务已高达30，012锂。他估算他的资产有53，026锂，不过这个数额包括了他对自己图书存货的估价（42，258锂，这数字未经证实），以及别人欠他的债款10，767锂。看起来要收回这些债务已不可能了，尤其是他的财务报告显示，他已经把12，412锂的债权作为亏损勾销了——那是他自1763年开始做生意以来别人久欠未还的债务。他说他总是以德报怨：造成这些亏损是因为“那些人不讲信用，而我却用君子之道待他们”。他还把问题归咎于当地经济不景气。不过他许诺，要是纳沙泰尔出版社和他的其他债主一样，同意延长债务偿还期限，他就可能恢复他的生意；他会按5%的利息分期偿还债务，四年内全部还清。“我的提议是有诚意的，要是你们提出更高的要求，那就是要我做我无法做到的事，就是要我彻底完蛋，而那样的话我欠你们的债务也就跟着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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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沙泰尔出版社不是第一次面对绝望的债务人的这种提议，知道这时决不能让步。它不想提升那些随时可能破产的商人的信用额度，而且它担心人们会在暗地里进行某种交易，让一些债主得利而让另一些债主吃亏。因此它答复比谢，只要他能找到值得信赖的人做他的赞助人，担保分期付款，就同意他的提议。比谢回答说其他债主都接受了他的条件，要是纳沙泰尔出版社把他告上法庭，可能使他破产，他就无法付清他的债务。如果给他四年期限，出版社就能够收回他所欠的所有款项，还带利息。纳沙泰尔出版社一边在信里向比谢表示难以接受，【119】一边又委托法瓦尔热，一旦探明尼姆的情况，就以出版社的名义进行谈判。他要查明比谢是否值得信赖，他生意的真实状况如何，并确定是否有任何可靠的人能为他的还债提供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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