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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54 地缘政治学:二分论及其超越·兼论地缘整合中的中国选择 第五章 地缘政治学二分论的重要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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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56 从上面分析可以看到,海权论和陆权论、“大陆心脏地带学说”和“边缘地带学说”已经为地缘政治学基本理论奠定了二分论主脉的坚实基础。不过,除了马汉、麦金德和斯皮克曼之外,德国地缘政治学家豪斯浩弗应该说也是一位有着较大影响的人物;而除了海权论和陆权论的几位主要先驱之外,空权论的提出者杜黑、兰纳、德塞尔斯基和米切尔也是值得提到的人物。在延续和伸展地缘政治学基本理论的二分论主脉方面,他们的学说和观点都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从而成为这一理论线索的重要分支。“生存空间论”在范围上扩大了对陆权和海权之间较量的认识,空权论的出现促成了两种不同的认识,一种是空中力量加强了陆权针对海权的优势,一种是空中力量加强了海空力量的配合,不利于陆权。因此,这里之所以把主张陆权论的豪斯浩弗和主张空权论的其他几位人物相提并论,只是基于他们的论说在地缘政治学二分论发展过程中具有某种重要的流变形态这样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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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62 地缘政治学:二分论及其超越·兼论地缘整合中的中国选择 第一节 “生存空间论”:海陆关系的扩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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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64 问题又要回到陆权国家的德国,这是一块曾经养育了多位著名地缘政治学家的土地。这固然是由于先前就有拉采尔等地缘政治学先驱的缘故,他们给不断延续的德国地缘政治学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源泉。拉采尔认为,人类活动的基本方式是永无止息地争取生存空间(Lebensraum)。一个国家的领土面积象征着它的权力份额,每个国家都为扩大其领土疆界而努力奋斗。因此,国家在性质上不过是一种可被视为“空间有机体”的存在,它们的疆界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经常会出现移动或变更的现象。在他的学说里,“生存空间”和“能动的疆界”(dynamic frontiers)是由“空间有机体”衍生出来的两个重要概念,对德国地缘政治学的思维和理论逻辑都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生存空间”意味着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所应具备的地理基础,特别是足以供养其人口的土地面积和自然资源;“能动的疆界”则意味着“生存空间”这一概念的动态性质。拉采尔强调,一个国家要保持自己的强大地位,仅仅需要看它能否成功地适应自己的地理环境和能否通过拓展“生存空间”来扩大可支配性的力量。与达尔文(C. R. Darwin)的进化论一样,拉采尔给国家的扩张行为赋予了弱肉强食和适者生存的特征,国家就像自然界的动物一样也会为安身立命而进行无情的斗争,并且永远处于循环往复的过程。如果一旦失去扩张动力或缺乏采取行动的力量,它们就可能被其他强手所侵吞。按照这种逻辑,强国可以吞并相邻的弱国,也可以主动征服具有战略和经济价值的无主地。因此,拉采尔的“生存空间”理论实际上充满了权力与空间紧密契合的观点,他以地缘政治学的概念来表述国家政治权力的地缘基础,系统地发展出一种说明和解释政治现象与地理因素,人类政治行为与自然环境的理论。应该说,拉采尔的观点显然具有社会沙文主义和领土扩张主义的特征,德国的地缘政治学理论深受其持久的影响。特别是,豪斯浩弗“生存空间”和“泛区”(pan regions)理论不仅以其为重要的思想来源,而且在直接承续的基础上作了进一步的系统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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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66 在豪斯浩弗的时代,一方面是德国地缘政治学理论已经具备丰厚的土壤,另一方面是作为欧洲中央之国的德国长期面临的地缘政治问题反而给它提供了地缘政治学的发展动力和机会。对于拓展“生存空间”的地缘政治潜力来说,德国多数地缘政治学家意识到,围绕“中欧核心”会造就一个强大而统一的新国家,在控制中欧和把所有德语民族统一后,德国将具备与真正的世界强国竞争的必要条件。为此,德国所需要的不再是一个歌德,而是另外一个恺撒。然而,德国也始终面临着地缘政治方面的艰难课题,例如中欧悬而未决的地理条件以及在自己的崛起过程中如何使经济和军事方面的地位与地理条件相匹配。直到德国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它开始着手解决自己面临的地缘政治问题。这直接刺激和促进了它的地缘政治学的发展,并给它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10多年间,德国曾一度成为地缘政治学这一学科的重镇,并且从一开始,德国地缘政治学就兼具科学加艺术的特征,即同时使用推理和直觉的方法。除此以外,它还具有实用理性这样的特征,即把本学科直接服务于国家的利益和战略目标。例如,德国地缘政治理论家发展了一门与战略有关的地缘政治学,即地缘战略学(geostrategy),它成为一门从地理和战略角度出发,发展速战速决的闪电战攻击的军事理论。正因为如此,有些人认为,德国的地缘政治学充满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味道和北欧日耳曼民族的英雄主义精神(1)。总之,拉采尔的“生存空间象征着权力”的说教给豪斯浩弗以思想的熏陶,德国地缘政治学在“欧洲候审室里”的修炼处境则给他以现实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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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68 在德国现代地缘政治学理论中,著名的当推豪斯浩弗提出的以陆权思想为背景的“生存空间”理论。豪斯浩弗是一位具有将军和地理学家双重身份的人物,对他来说,地缘政治所着重解释的是地理与政治现象之间的复杂关系,特别是空间与权力之间的相互对应和经常变动。地缘政治学家便需要致力于解决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他们关心的焦点是地理现象对政治和文明的影响。就此,他区分了地缘政治学与政治地理学的不同,认为后者只是在地球表面的区域分布意义上关心国家的行为,而前者研究的则是“整个自然空间中的政治行为”,尤其关注如何来“对政治实体进行更科学化的保护”(2)。按照他的基本概念,地缘政治学是一门科学,但它是一门与德国地缘政治利益密切相关的“科学”,其研究的重点是如何给德国提供有利的地理形势。由于他认定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失败显然与对地理条件的错误认识有关,因此地缘政治学就被他看做是能够使德国重新成为强国的基本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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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70 豪斯浩弗的理论一方面来源于西欧、特别是德国已有的“生存空间”理论,他继承和发展了契伦和拉采尔的地缘政治学概念和命题,在哲学上遵循着“物竞天择”的思维导向。他把地缘政治注释为“政治行动艺术在国家有机体争取生存空间的生死斗争中的科学基础”,并进一步系统论述了“生存空间”的理论。他强调,国家拥有占据天然疆界即自然形成的边界的权利,在此基础上可以用“泛区”的概念代替国家疆界的狭隘概念。鉴于德国虽然天然地作为欧洲中央之国,但被夹在海陆强国之间的地缘位置,“生存空间”的核心概念意味着,“在德意志帝国领导下的广阔而强大的中欧罗巴,居住在欧洲中心或其周围的其他日耳曼和非日耳曼民族都要在这只新普鲁士雄鹰宽展的翅膀下寻求保护。这样就会产生充足的力量以抵挡正在围困威胁着德国的其他列强的掠夺野心。从更广的范围来看,也唯有如此才能防止潜在的最可怕的灾难,即把德国人从俄国和英国(这两个20世纪初的庞然陆怪和巨大海兽)的势力范围之间排挤出去”(3)。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起以德国为首的“泛欧区”,从而奠定控制世界的基石。从这里可以看出,豪斯浩弗的“生存空间”理论和“泛区”理论均与德国地缘政治学的固有传统保持着直接的联系,是新版的“生存空间”理论。当然,豪斯浩弗的理论与德国传统的地缘政治思想也有着一个重要的不同,这就是在他那里,地理因素的重要性超过了种族因素。地缘政治更多地取决于自然环境的特性而不是国家的种族属性。他充分认识到自己的环境决定论与纳粹种族主义之间的矛盾,强调决定民族命运的主要因素是地理空间而不是种族归属。地缘政治学的使命便是以一种理论结构来解释权力的空间动态(4)。因此,与种族主义在对外扩张中表现出的狭隘的“种族优越感”和狂热的“种族仇视”不同,豪斯浩弗对地缘政治行为的解读是以更大的雄心实现“空间权力”的目标,它必须同时具备洞察和运用地缘政治现实的能力。虽然种族主义常常会阻碍这种目标的实现,但必须极力避免它的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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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72 另一方面,豪斯浩弗的理论还来源于麦金德的陆权思想,他喜欢的一句拉丁谚语是“从敌人那里学习是我们的职责”。正是基于此,他非常欣赏麦金德——一位具有德国的传统敌国英国国籍的学者——的理论。豪斯浩弗接受麦金德关于陆权和海权作为世界冲突主题的论断,认为这是“有史以来最坚定有力的乐章”,反映了“地缘政治上的一个最普遍的现象”。他十分愿意采用麦金德的枢纽地图,以此证明陆权和海权的世界性对峙。特别是,他还从麦金德的理论中汲取了适用于德国的部分,并把它们塑造成另一种形式的陆权理论。当然,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对时代的看法和理论学派相同,但豪斯浩弗的政治出发点和最终目的却与麦金德大相径庭。豪斯浩弗是忠于和自觉维护德国国家利益的人物,他认为,由于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陆上力量和海上力量的对立对它更加现实,必须赢得陆上力量针对海上力量的优势,以改变德国的现实处境。而强调陆权重要性的麦金德恰恰是试图挽救和维护英国海上霸主地位的策士。这似乎说明,地缘政治学理论是没有国界之分的,但地缘政治学家都是忠于祖国的,他们都有各事其主的本分。总之,豪斯浩弗对契伦、拉采尔和麦金德的理论进行了重新的构造,并适应了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的世界现实,特别是用“生存空间论”的独特观点,从陆权理论的角度分析了当时的海陆关系(5);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只有德国才能恢复欧洲大陆传统的中心地位,给世界的“心脏地带”带来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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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74 在某种意义上,豪斯浩弗的“生存空间”理论和“泛区”概念的提出,对陆权论和以陆权论为背景的海陆关系进行了更大范围的探讨,这涉及到在全球视域中确定德国的“空间权力”。以豪斯浩弗为代表的地缘政治学德国学派的主要论点是:世界上存在着不断更新的国家和日益腐朽的国家,前者是德国和德俄日联盟,后者是大英帝国。像德国这样的不断更新的国家,一方面要使自己的经济达到自给自足的程度,排除对国外产品的依赖。另一方面需要以不断进行的领土扩张来扩大“生存空间”,其目标是获得更好的生存条件。而任何有力量扩大“生存空间”的国家,可以忽视没有力量开发自己领土的所有者的权力,也就是强大国家可以从弱小国家那里攫取自己的“生存空间”。豪斯浩弗认为,国家的疆界是经常变动的,德国这样的强大国家的疆界是“能动的疆界”。根据这种说法,一国可以而且应当争取在自己的边界即“生存空间”的周围,建立一个居民稀少的缓冲地带,借以把自己同其他强大国家分隔开来。一句话,国家有权提出占据“天然疆界”的要求,并在实际上采取相应的行动。就豪斯浩弗的“生存空间”的具体范围所指来说,中欧和东欧与德国有着密切的关系,因而是“生存空间”的必然部分。鉴于德国在成为陆上强权的时候,它仍然可能受到其他陆上强权和海上强权的威胁,所以它东面的广阔地域是德国必须争取的“生存空间”。为此,德国需要采取东进政策,完全突破凡尔赛和约所设置的重重障碍,将那些东欧小国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他的地缘政治学理论认定:东欧小国和德国有一种天然的共生共灭的关系,它们可以共同组成一个同质的地缘政治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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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76 与“生存空间”的理论相联系,豪斯浩弗甚至提出用“泛区”的概念代替国家疆界的概念,因为后者在他看来过于狭隘。他认为“泛区”概念代表了“在空间中寻求显示其自身存在的超民族的全球性思想”(6),其定义是被拓展开的更大的“生存空间”,在范围上应该是跨越国界而具有大陆规模的地缘政治组合。在他的规定性描述中,未来世界将由四个“泛区”组成:以美国为中心的泛美地区(PanAmerika)、以日本为中心的泛亚地区(PanAsien)、以德国为中心的泛欧地区(PanEuropa)和以苏联为中心的泛俄地区(PanRussia)。其中,每一个“泛区”都由一个强权控制,“泛欧地区”需要德国的领导,它的界限止于俄国的西端,是把地中海、中东和整个非洲联合在一起的广泛区域。就此,“欧非大陆”(Eurafrica)这一用语在豪斯浩弗的头脑里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它是德国天然索取的更大的“生存空间”形态。虽然世界列强的目标是希望通过某种形式把德国和苏联隔开,战争的结果就以中间地带的建立达到了这一目的;但苏联也是德国生存空间战略所要获取的最大目标。根据“泛区”的设想,豪斯浩弗曾经设计了一个以德国为核心的德俄日联盟,建起一个从北海延伸到太平洋的横跨欧亚大陆的帝国,以打通一条“非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的、整个欧亚大陆的横贯通道”。在这样做时,“东进”是实现“泛区”目标的主要路径,夺取这里的“生存空间”成为必然的选择。就推进“泛区”的实施步骤来说,德国需要地缘政治的结盟而不是四面出击,其终极目标是组织一个为完成有效扩张所要求的新的具有地理中心地位的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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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78 当然,“泛区”的概念也涉及到海陆关系,德国的地缘政治扩张必然需要面对和处理这种关系;而且,德国既需要对付陆上强国,又需要对付海上强国,这就更增加了海陆关系对德国的特殊含义。帕克指出,德国地缘政治学家鼓吹的欧洲战略是在海上列强和大陆列强即“草原强盗和海洋强盗”支配世界的背景下推行的。这两大列强都是德国远大抱负的天敌。两大列强都认为它们有责任把大陆中心转为欧洲的破碎地带,一起去阻止德国实现其向西的寻求出路之企图和向东的扩张领土之要求。根据麦金德的论点,这两大势力都在从事各自的空间扩张,特别是在东地中海、中东和南亚等地区。正是由于这种根本性的矛盾,有理由相信,由于陆权势力和海权势力结为暂时的联盟会给德国造成像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样的艰难时势(7)。因此,德国面临的致命威胁是其他海权国家和陆权国家共同联合起来,使它遭遇海陆强国联盟而自己陷入疲于奔命且又最终失败的境地。对此,豪斯浩弗明确强调,德国应以获取陆权为战略上的首要考虑,首先占据“命定空间”,即陆权堡垒“心脏地带”所能伸展的大部分地区。不能设想这一地带被其他大国占领或被分成几个国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为了防止这种对德国极为不利情形的发生,它应该实行向中欧和东欧同步推进的政策,完全获得对这两个地区的控制权力。这是确保德国陆上霸权的必要条件。进而,虽然德国的扩张限度可能被阻止在中欧的最东端,但其地缘政治的野心绝不能仅限此处,它还必须放眼到苏联境内核心部分的广大空旷地带。正如1918年《布列斯特和约》将苏俄100多万的领土裂解出来那样,德国的势力深入到苏联的西部和南部,恰恰可以奠定德国陆上霸权的最后基础。在德国向“命定空间”推进的过程中,它可以以分割领土、划分势力范围等划分和占据陆权优势的方式进行,也可以配合采取相应的外交手段。例如,1922年和1939年德国和苏联前后签订的两个条约,即《拉巴洛条约》和《苏德条约》,便通过外交途径满足了德国东进的要求。同时,豪斯浩弗还注意到,德国和苏联两个陆上力量之间的冲突足以保证海上力量坐收渔利并实现称霸世界的野心,因此德国所要吸取的教训是防止自己失当于处理海陆关系,重点是谨慎处理与东面苏联的关系。在把东欧、中欧和苏联欧洲部分统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后,未来德国可以着手建立一个在空间上与中东、俄罗斯和中亚紧密呼应的庞大帝国,以便通过对世界陆地和海洋的控制,建立起最安全的地缘政治保护结构并使自己控制世界成为可能。于是,德国有理由把夹在大陆强国和海上强国之间的中间地带纳入到自己的控制体系。也就是说,德国的终极目标是用一个海陆两栖的全新权力结构取代对它威胁最大的海上权力结构。就其对陆权和海权二分关系的论述而言,豪斯浩弗的观点是赢得“生存空间”将有利于陆权占据针对海权的优势,同时也有利于陆权向海洋方向拓展;欧、亚、非大陆(特别是欧—非地带)人口最为稠密,处于陆权和海权结合最紧密,也是陆权和海权最强大的地区,具有统治世界的潜力,将来有可能控制世界(8)。这应该是德国极力拓展自己“生存空间”的主要方向,并且只能顺沿经度方向而不是纬度方向伸展。显然,这些是与豪斯浩弗对于海陆关系的认识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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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80 正是在对德国“生存空间”的论证中,豪斯浩弗视陆权和海权之间的矛盾为长期以来就反复出现的地缘政治课题。它们在地缘政治演变中都具有不容忽视的作用,但各自的张力限度也是显见的;关键是如何发挥应有效果的问题。海权在空间上具有机动的跳跃性,但陆权如果运用得当也足以换来更大的势力范围。例如,拥有“心脏地带”可以为同时利用陆权与海权的作用建立复合式的有效机制。就此而言,豪斯浩弗给予了麦金德很高的评价,认为“心脏地带”的概念实际上给出了那种如何进行世界性扩张的有力答案,因为这个概念蕴涵着怎样去实现“生存空间”目标的地缘政治结构和路径。在麦金德的语汇里,“心脏地带”是“征服世界的奇异出发地”,这一说法应该受到重视。当然,以国家利害关系考量,“心脏地带”会给英国和德国带来不同的地缘政治结果,即对英国来说它是最大危险的滋生地,而对德国来说则是产生更大权力的发动机。德国如果要通过获取“生存空间”来奠定控制世界的基础,就必须把“心脏地带”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而这需要以陆权为先决条件,配合以掌握海权才能实现。如果能够有效地利用陆权和海权的复合式机制则可能给德国创造地缘政治上的更多和更好的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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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82 基于对海陆关系的整体认识,以陆权论为基调的德国地缘政治学理论,也一直潜存着认知德国既应该是陆权国家又应该是海权国家的看法。这种看法在“生存空间”论中,进一步演绎为德国控制下的“心脏地带”必须同时拥有陆权和海权的双重性逻辑。豪斯浩弗曾经引用拉采尔的话说过:“只有海洋才能造就真正的世界强国。跨过海洋这一步在任何民族的历史上都是一个重大事件。”他相信,“陆权的势力通常在它的领土边界上结束,但是海权的势力可以扩大到整个地球。”(9)然而,另一方面,豪斯浩弗坚信,尽管海权具有人们可以想见的重要性,但针对于海权,陆权具有毋庸置疑的先决性,只有先建立起稳固的陆权基础,才能谈到去谋求建立海权。取得陆权优势先于海权优势,既是德国在地缘政治上必须确立的有益目标,也是它推进地缘政治的实际步骤和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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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84 进一步地说,虽然豪斯浩弗强调陆权对于海权的重要性,但他所论述过的海权问题那一部分确实扩大了他的全球视野,并使他的地缘政治学理论具有兼顾海陆关系的双重含义,特别是具有海陆关系可以发生相互转化的动态内容。豪斯浩弗推断,最理想的是一个国家要具有在陆域和海域彼此相当的力量,能够使它对陆地的控制成功地转向对海洋的控制,进而把自己的势力推进到世界范围。具体到德国,由于地理上的双重特性,与海洋的联系可以使它从事海上扩张活动并成为一个海权国家;而因它位于巨大“心脏地带”以西的地区,加上人口稠密等因素,它至少可以成为一个把“心脏地带”组织起来的中心力量。最理想的情况便是德国成为同时具备海陆优势的国家。豪斯浩弗的认识对后来的德国地缘政治学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国地缘政治学家深化的一个认识是,为了消除英国海上力量的威胁并取代其地位,就应该把建立德国的海权力量作为紧要使命。争取“生存空间”的东进政策,目的并不仅仅在于获取额外的土地和资源,而且是要把德国从居于内陆和背靠海洋的不安全感中解脱出来。基于此,这种政策的目标是寻求一种可替代的地缘政治体系,它必须在全球视野的海陆关系上来加以理解。历史上,德国所犯的重大地理错误是未能处理好海陆关系,这曾使它面临过灭顶之灾。例如,德国对苏联的入侵就是这方面的一个严重错误。豪斯浩弗认为,如果德国地缘政治学家关于处理海陆关系的忠告被采纳,那么德国就不至于遭受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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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86 还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尽管豪斯浩弗的论述涉及了海陆关系,但他基本上仍然属于陆权论者,这在他对空中力量与大陆、海洋的关系论述上可以看出。他认为,陆上交通工具的发展,促使了陆权的扩张,但随着航空时代的到来,空中力量在陆上力量和海上力量之外成为另一支重要的力量。与空权论、同时也与海权论不同的是,豪斯浩弗延续了麦金德的一个论点,即空中力量的出现不仅没有削弱陆权、反而有利于加强陆权,因为它更加有利于陆权的超越时空的机动性,这种机动性恰恰是海权的天敌。因此,尽管这时已经出现了空权论,但对空中力量发展的评估,反而促使豪斯浩弗巩固了有关陆权重要性的思想。豪斯浩弗认为,欧洲大陆的中心地区仍然是陆权的城堡,在空中力量出现后,大陆国家而不是海洋国家取得了更有利的战略地位,因为空中力量能使大陆国家去进攻以前被认为是陆基力量的攻程范围之外的薄弱环节。即使像英国这样的海洋强国,由于空中力量针对海上力量的明显优势,它在面临传统的陆上威胁之外,还面临着来自大陆空袭的新威胁。因此,空中力量的发展是英国面临的另一个不利因素,海权国家在世界范围内的脆弱点虽然集中在中东和南亚,但英国自身也已成为陆权与空权结合而实行直接进攻的目标。这使得它结束了在“古典均势”中的那种不受攻击的岛国的天然优势,英国的地缘政治地位变得与某些大陆国家相类似。豪斯浩弗根据英国衰落的事实所归纳的主要论点就是,地缘政治已经超越以海权制胜的可能,地缘政治的天平已经倾斜于陆权方面(10)。而且,英国以海外殖民地控制世界的空间结构,并不再能显示海权的固有优势;相反,它的地理空间过于膨胀,战线过于漫长,因而可能会发生与国力不适的衰亡。也就是说,那种不顾地理距离到处冒险的行为根本经不住已经出现的地缘政治布局的冲击。地缘政治变化的结果是英国式的均势让位于某种全球式的均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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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88 总结起来,豪斯浩弗的理论具有如下特点:第一,他比别人更倾向于彻底的“地理决定论”思维,把地缘因素解释为政治行为和国际行为的最大根源。实际上,德国的地缘政治学家普遍认为,麦金德的教条始终有一种瓦格纳思想风格所向往的终极性,“心脏地带”的概念便具有先验论的成分(11)。而这一点在豪斯浩弗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在以“生存空间论”解释海陆关系方面,在陆权与海权的二分方面,在大陆与海洋的历史性对抗方面,在“泛区”的划定方面,他都用“地理决定论”来加以说明。这实际上是德国早期地理学思维的再一次过度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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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90 第二,也恰恰是这一点,引致德国地缘政治理论继续延伸了地缘政治学海陆二分论的发展脉络。豪斯浩弗强调陆权与海权的较量可以被解释为地缘政治的“最普遍和最广泛的现实”(12)。在其理论发展的高峰期,他更固执地瞄准大陆与海洋对抗的主题,并且从地理学的角度解释,新兴大国与传统大国之间的对抗实际上是德国、俄国这些以陆地为基础发展的国家同海权国家之间的对抗的继续。德国地缘政治学界的一个流行观点是,英国是德国两大天敌中首先需要对付的一个,特别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海上力量对陆上力量的胜利告终,英国的普世主义将会更便利地确立其世界霸权,将其自由主义的政治经济制度推向整个世界,特别是所谓“盎格鲁—撒克逊”所代表的英国和美国的联合,会构成对德国生存的致命的威胁和发展的主要障碍(13)。为了对付这种威胁,德国需要通过扩张寻求到自己的“命定空间”。德国地缘政治学家所说的“命定空间”就是要占据欧亚大陆的中心部分,并形成整个欧亚大陆地理上和交通上的密切联系。建立这一“命定空间”的目的是直接与海权国家对抗,并在对抗中取胜。豪斯浩弗从麦金德的“世界岛”中看到了德国领导新“世界秩序”的空间结构,其借助“世界岛”的目的有两个:控制俄国以实现对欧亚大陆的统治,摧毁英国海上力量以实现对“世界岛”的完全控制。为此,豪斯浩弗的具体建议是建立俄、德、日三国同盟。显然,豪斯浩弗和其他德国地缘政治学家的理论是地缘政治学二分论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重要流变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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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92 第三,豪斯浩弗的“生存空间”理论具有极强的现实性和针对性,他比别人走得更远,在他的理论中,地缘政治成为强权政治的代名词。在德国地缘政治学家的眼里,地理学本身的一个重要功能是预测性的,它可以为国家政策提供必备的知识。而如果说地缘政治学可以被称为科学知识的话,那它应该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豪斯浩弗把地缘政治学研究直接与德国的侵略扩张战略联系起来,使希特勒在策划和发动战争时找到了难得的“理论依据”。其对现实和政策影响最大的观点,是他从“生存空间论”角度为当时德国侵略欧洲、征服世界的战略目标和步骤作了十分具体和详尽的规划:首先,德国需要巩固在“心脏地带”的势力范围和影响力,并在德国的领导下统一“心脏地带”,在足以钳制苏联的前提下,确立一个以德国为首的、涵盖德国、苏联、日本、中国,甚至印度的联盟。鉴于苏联与德国同样属于大陆型中央国家,且苏联在欧亚大陆上的版图比德国更加辽阔,因而具有深度的防御性,在对海权国家产生威胁的同时对德国也有一定的威胁。这就决定了德国和苏联在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上存在着陆权领域的争斗,是德国称霸首先需要克服的难题。其次,为了很好地处理德国面临的海陆关系,豪斯浩弗强调德国控制中西欧和建立非洲殖民地的重要性。对中欧的军事政治控制可以分别进行,并可采用经济手段;对西欧的控制最重要的是掌握“边缘地带”;对非洲的控制对德国占据“世界岛”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也是豪斯浩弗“生存空间论”比别的陆权论在范围上得以扩张的所在。最后,豪斯浩弗强调征服世界不仅要通过陆权的较量完成,而且更需要通过海权的较量完成。德国征服世界的决胜结果将主要通过与英美对海权的斗争来取得。因此,德国需要全力以赴对付英美的海军,在与苏联可能出现的陆权之争的同时,德国必须与英美在争夺海权的斗争中一决雌雄。唯有最终夺取海权,德国才能完全地统治世界(14)。豪斯浩弗的这些观点后来被印证在德国发动侵略战争的整个过程中,特别是德国在处理海陆关系方面。例如,在希特勒发动侵略的武器库中就有地缘政治学这样一个特殊的工具,特别是豪斯浩弗的“生存空间”理论。欧洲不少人都意识到,豪斯浩弗的理论在相当程度上是德苏条约的一块铺路石,他与纳粹德国副元首赫斯过从甚密更加深了这个看法。当然,另一些人认为他对政治现实的影响具有神话色彩。不过,德国地缘政治学达到鼎盛的时期,恰恰是与德国的侵略扩张进程联系在一起的,德国地缘政治学家的某些概念和命题确实被希特勒物化为现实的侵略扩张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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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898 地缘政治学:二分论及其超越·兼论地缘整合中的中国选择 第二节 空权与海权、陆权的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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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00 实际上,当人类通过征服海洋实现了“地理大发现”时,就意识到了解空际世界的迫切性。但由于受限于传统的地理知识,他们仍然停留在对平面空间意义的海陆关系的认识上。于是,海权理论和陆权理论都曾盛行一时,并且今天对国际政治仍然保持着相当的影响。但伴随着航空技术的发展和航空时代的到来,空权论应运而生,开辟了地缘政治学的一个重要领域并成为一种有代表性的学派,其代表人物有朱里奥·杜黑、兰纳(Raner)、米切尔(William Micheal)和亚历山大·德塞维尔斯基。空权论提出的历史背景是,飞机以及更多的可以进入外层空间的航空器已经出现,使全球范围内的交通运输观念和现实发生了重大的、甚至是转折性的变化,时间的距离和空间的距离都趋于缩短。更为重要的是,飞机这一新技术的运用引起了战争样式和形态的革命,空军成为新的武装力量,空中战场成为新的战争领域,空中战争成为新的战争样式。杜黑认为,“航空为人类开辟了一个新的活动领域——空中领域,结果就必然形成一个新的战场”,造就新的战争形式(15)。当然,这给地缘政治学增添了全新的视野,也带来了新的重大问题。“技术再一次发挥作用,改变特定的地缘政治关系的意义。正像马汉和麦金德分析技术在便利海洋和陆地交通方面所产生的影响,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各自的地缘政治理论一样,朱里奥·杜黑在本世纪二十年代发表论著,认为飞机为进行战争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可以用来打击那些迄今为止不受攻击和摧毁的目标。只要人类的活动局限在地球的表面,就一定受到地形的限制。虽然海洋的特性是固定不变的,但人往来于海洋之间的活动能力受到包围海洋的海岸线的限制。空中活动则不存在这种局限性。”(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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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02 杜黑最早对航空时代的到来作出反应,他及时地提出了空权论(也被称为“空军制胜论”)。1921年,杜黑的著作《制空权》在意大利陆军部赞助下出版。在该书中,他坚持认为,独立空军的重要性将迅速增大,而陆军和海军的重要性将相应减小,空中战场是决定性战场。同样,杜黑认为,在人们充分意识到掌握海权的重要性时,不要忘了不久空权(air power)将变得同等重要,它本身的机动优势对战争的结局有着决定性的意义。所谓掌握空权,在他看来就是“表示一种态势,能阻止敌人飞行,同时能保持自己飞行”(17),拥有空权的一方能阻止敌人重建其空中力量,因为它能破坏物质资源和制造场所,这等于是最终控制了天空。具体到国家所采取的军事行动,“制空权会带来以下优势:1.它防护一国领土领海不受敌人空中进攻,因为敌人已经无力发动进攻。因此,它保护了国家物质和精神的抵抗力不受敌人直接可怕的攻击。2.它使敌人领土暴露在我方空中进攻之下,这种进攻极易进行、因为敌人已不能在空中活动。它能对敌人的抵抗给以直接可怕的打击。3.它能完全保护本国陆、海军基地和交通线,反而威胁敌人的这些方面。4.它阻止敌人从空中支援其陆、海军,同时保证对我方的陆、海军给予空中支援。”(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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