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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爱登堡自传 8Paraguay巴拉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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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已不太记得,当初为什么我和查尔斯决定我们下一站应该去巴拉圭了。或许只因为南美洲的动物同非洲的比起来,在电视上更少见吧。确实,我们自己在五年前去过了圭亚那,但巴拉圭是在亚马孙流域的另一边,比圭亚那还要往南1000英里(约1609千米)。我们应该能够在那发现很多之前没拍摄过的动物。就其国土面积而言,巴拉圭也是一个非常多样化的国家。它被南北绵延500英里(约804千米)的巴拉圭河(Paraguay River)一分为二。河东边是热带雨林,西边则是平坦的查科(Chaco)平原,那里雨季时会洪水泛滥,旱季时则是一片长满仙人掌的干旱沙漠。而在该国遥远的南部地区,草原开始出现,向南蔓延过巴拉圭的边境,最终在阿根廷境内形成平坦的潘帕斯(Pampas)草原。我推测,每个区域肯定都有一些独特的本地动物,我也很有把握,每个地区都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为一两期节目提供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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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伦敦辗转找到了一位在一家大型英国—阿根廷肉类加工公司说得上话的人,该公司在巴拉圭拥有多个大型牧场,他们帮了大忙。一位公司代表会在机场和我们碰头,好确保出入海关时不出问题。他们还在被称作“大庄园”的牧场里,给我们免费安排了客房。公司用于接待贵宾的汽艇也可任我们调遣,来往于河流的上下游。若有需要,我们甚至能使用公司的小飞机。这无疑是有史以来最奢侈的一次《动物园探奇》之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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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都亚松森,公司的一名巴拉圭修理员带我们逛了逛商店,确保装备齐全。宽檐帽(sombreros)绝对不可或缺;当然也需要“篷却”(poncho),就是中间有个洞的毯子,可以当斗篷穿。而这才刚刚开始。他说,在查科平原上唯一的出行方式就是骑马,所以我们必须穿“波巴赫”(bombacho),一种有褶的宽松长裤。又因为那里的仙人掌长得很茂密,因此长裤需要用一种叫“皮尔奈拉”(piernera)的皮质绑腿保护起来。我们自然也需要围一条“法押”(faja),一种6英寸(约15厘米)宽、4英尺(约1.2米)长,可以绕腰三圈的装饰性呢绒布条。我温和地建议,或许我们可以省略“法押”。但向导很坚持,他说每个骑马的人都必须围一条,用他的话说,这可以防止内脏四处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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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副武装地出来了。查尔斯说:“不知这些东西到了查科平原是不是真的管用,但我敢肯定我们能在化装舞会上赢得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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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巴拉圭之前,我就发现那里有一种令人愉悦的音乐传统。以一种16世纪由西班牙人引入南美的独特竖琴演奏为基调。我想,这种音乐如果运用得当,可以赋予本期系列节目一点独特的色彩。令人开心的是,我们发现了一支由三名竖琴手和五名吉他手组成的出色乐队,并录下了他们弹奏标准的巴拉圭舞曲和民谣时神气活现的样子。其中有一支曲子格外朗朗上口,它的开头模仿了一段巴拉圭国鸟——铃鸟的叫声。我决定,就用它做我们节目的开播曲。这样一来,大家看到我穿着“篷却”“波巴赫”“皮尔奈拉”还有“法押”出现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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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一趟短途旅行去的是热带雨林。我们请了一位名叫桑迪·伍德(Sandy Wood)的翻译,他出生在巴拉圭,父母是澳大利亚移民。他会说西班牙语、当地印第安人的瓜拉尼语,以及带着澳大利亚口音的英语。从一个从未离开过南美的人嘴里听到这种口音,感觉还挺怪异的。他说他知道哪儿有我们要找的那类森林。我们应该沿着巴拉圭河向上游航行100英里(约160千米),然后往东转到它的一条主要支流赫惠河去。他曾在那里做过伐木工人,所以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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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建议听起来不错。那家肉类加工公司也慷慨地说,他们的卡塞尔号汽艇可以让我们用上个两三周。我们去码头上查看那艘汽艇。它有30英尺(约9.1米)长,是一艘柴油驱动、带船舱的大型游艇。厨房和冰箱里已经堆满了豪华美食,包括很多该公司产的各色罐头。船尾还拴着一艘大功率的小快艇。如果沿途有什么东西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它就可以立刻载我们深入更窄的水路,来一趟短途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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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住在船上,每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小房间。查尔斯也有足够大的地方摊开他的设备。他们说,可能我们会遇到的唯一不太满意的事,是汽艇上的会客厅罩着防蚊虫的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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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塞尔号的船长是个身材矮小、大腹便便的男人。他戴着一副墨镜和一顶钟形大草帽,帽檐在眉毛下压得很低。这情形,再加上我们水平有限的西班牙语,我们恐怕很难和他建立融洽的关系。桑迪帮忙解释了我们的打算,不过船长对此不以为然。他之前的那些贵宾乘客们从没离开过河流主干道。他自己从来没去过赫惠河,而且也没这个雄心壮志跑到那里去。我们本想和他解释,之所以想去那儿,是为了离人类聚居地越远越好。这么说似乎会吓到他,于是我们明智地放弃了用这条理由说服他。最后他耸耸肩,同意开到赫惠河去看一看,但很明显,他不会和我们成为同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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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船上安顿好后,就开始沿着巴拉圭河向北行驶。我和查尔斯、桑迪度过了一段安逸的时光。船长还在自己熟悉的水域中,于是一路上将卡塞尔号开得飞快,我们身后的小艇在水中上下浮动。他唯一需要应付的危险,是大团大团悬浮在水面上的卡米洛特(camelote)——一种浮游植物。它们生长得太密了,卡塞尔号很难从中穿行。这正是我们第一次遇险的原因。启程第二天的下午,我和查尔斯在客舱中小憩,引擎突然熄了火。我们走上甲板,看到小快艇上的靠垫和木头长凳都在船后部的水里越漂越远,快艇还系在卡塞尔号船尾,不过已经沉了底。船长为避开一片水草,鲁莽地拐了一个急转弯,后面的快艇就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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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船上只有我和查尔斯两个人会游泳,要靠我俩去把快艇弄回来。好在这边的河水不太深,即便如此,我们也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沉船拽到浅滩,再将它拖出来。但是船上的座位和坐垫就都丢了。我们再次出发,比之前收敛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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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们往东向赫惠河驶去。之前在巴拉圭河里行驶时派头十足的船长,现在就开得缓慢多了。赫惠河的弯道很多,现在他驶过每一处转弯,都会越来越小心。在方向骤变的地方,他还会驾驶快艇先去勘察一番,再把卡塞尔号开进去。到了第四天晚上,他踩点回来后,脸色比平日里还要阴沉。他说卡塞尔号太大了,在里头绕不开。我们不能往前走了。天色已晚,我们先停泊一夜,明天就启程返航。我们甜言蜜语,再三恳求,据理力争,可他很顽固。这不是我们的船,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否决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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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我们沮丧地爬上床铺,看来不得不返回亚松森了。这么一来,就浪费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我们正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听到了舷外发动机的声音。我们跑到甲板上去看谁这么勇敢,能在黑夜中行船。桑迪认识他。他是一位伐木工,名叫卡乔(Cajo)。他带着三名斧工和一批补给,正要去一条更小的支流——库鲁加提河(Curuguati)那边伐树。桑迪说,那正是他认为我们应该去的地方。他知道有个木工和他妻子在一个叫伊雷武—夸(Ihrevu-qua)的地方有个小宅子,他肯定我们可以住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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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拟定了一个计划。卡乔的汽艇马力较低,而且已经装载了大量货物,不过还是能够容纳我们储备的物资、油桶和行李。他可以先把我们这些物品带到伊雷武—夸,到了明天早晨,我们会乘快艇赶上他。卡乔把行李扔到伊雷武—夸后,就可以继续沿河而上,寻找适合伐木的森林。他或许会待上一两周,这取决于他能找到怎样的伐木场。他和斧工交代完需要做什么就会回来。返程时他的汽艇差不多就空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从伊雷武—夸接上我们,并带上我们所有的装备,返回在巴拉圭河上等着我们的“卡塞尔号”了。我们都很赞成这项计划,迅速把所有物资归拢到一起,搬到了卡乔的汽艇上。他发动了汽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们就寝时都感到松了一大口气,可算找到了这么一个皆大欢喜又非常幸运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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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们意识到,这个在午夜时分的绝望中草草拟就的计划有多愚蠢。那艘小快艇并不适合做我们的长途交通工具。上面没有让乘客容身的舱位,由于座位之前都丢了,也没有能舒服坐着的地方。快艇只有很简单的两挡速度,不是慢得不可思议,就是快得能让船头抬起,船身贴在水面滑行。在狭窄的河道上这样航行可不太明智,因为水中可能有障碍或是潜在水中的原木,会把快艇的底部撞破。由于我们只带了很少量的食物,除吊床外也没有其他露营设备,如果我们在追上卡乔之前就抛锚了可怎么办?假设卡乔发现有太多事情要做,决定再待上几周,我们又该怎么回来?还有,我们在燃料用完前能够开多远?油桶都让卡乔带走了,我们只剩下两只装满的油箱,一只装在发动机上,一只备用。但是此刻阳光正明媚,一想到要去河上及其上游的森林中探险,我就兴奋不已。无论如何,我们的大部分行李已经先走一步,我们之前也都约定好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能挥别船长,可实在是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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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很快活。赫惠河还是足够宽阔的,我们不必担心危险,可以轰鸣着飞速向上游驶去,看着鸬鹚在前方拍打翅膀,巨嘴鸟和鹦鹉在上方的天空飞过。我们在午夜时分赶上了卡乔,开心地向他挥挥手,超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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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雷武—夸”这名字的意思其实相当倒胃口,是“秃鹫的洞”。这地方的位置比桑迪记忆中要远得多。我们在夜幕降临时还没能到达,于是就在森林里挂上吊床,晚餐时吃掉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食物。午夜时,我们听见卡乔的汽艇轰隆隆地从身边驶过,不过他没有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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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没那么顺利了。我们遇到一个急转弯,桑迪又开得飞快,于是他不得不火速转动方向盘,结果把连接方向盘和船舵的钢缆弄断了,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才修好。一想到卡乔带着我们的行李在前方,与我们渐行渐远,两个小时就显得更加漫长了。天空中云层低了下来。一过正午就开始下雨,我们没有任何可以挡雨的东西。很快下成了倾盆大雨,雨点在河面溅起一层泡沫。如果你浑身湿透又在飞速前进,就会觉得非常冷。但这也比用蜗牛的速度前进要好多了。一次又一次,我们每绕过一个河湾,就透过狂风暴雨看向前方河岸两侧的森林,却始终没见到一处空隙。直至夜幕将沉,我们才发现了那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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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们到了,一男一女冒着瓢泼大雨出来迎接我们。他们就是桑迪的朋友纳尼托(Nennito)和他的妻子。我们在他们的小茅屋中避雨,但里面只能再挤出一个人睡觉的地方。无疑,桑迪最适合睡在那儿。纳尼托说,我和查尔斯可以睡在一间更小的茅屋里,那是他们的储藏室。当我们打开门,两只蝙蝠飞了出来。其他蝙蝠或许就和我们一样不愿在雨中外出,都停在椽子上休息,我们进门时就转过头来看着我们。房间里气味刺鼻,是腐烂的咸牛肉发出的,来自一个粗陋的木架底下、靠墙而立的三只大罐子。房间里只能挂一张吊床。查尔斯挂上床,蜷缩进里头。我则躺在臭气熏天的肉罐之上的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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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我想我听到了周围一阵奇怪的窸窣作响,即便当时雨点不停打在茅草屋顶上发出沙沙声,也还是能听到。我打开手电,发现离我耳朵不到一英寸的泥墙和板条墙上,覆盖着一层闪闪发亮的蟑螂移动幔帐,它们是从下面罐子里腐烂的牛肉中爬出来的。当我用手电筒照它们时,它们全部转了个弯,“蟑螂幔子”就沉入了架子下面,像一块投影仪的幕布卷起收回到筒里一样。它们消失后,我关掉手电筒。几秒钟后又开始沙沙作响,再打开手电筒,发现蟑螂又爬了上来。如此折腾了两三回,我放弃了。毕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总比在雨中坐着要好吧,虽然只是好上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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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雷武—夸简直是昆虫学家的天堂。这里不只有蟑螂,我从没在别的地方见过数量那么庞大、种类那么繁多的叮人虫。它们会轮流上岗。蚊子上的是早班,它们也分好几种。毒性最强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白头蚊子,凶狠异常。我们只得坐在烧饭时木头燃起的炊烟里吃早饭,徒劳地希望能让它们离远一点。到了上午,它们下班了,退回河边树下的老窝。“姆巴拉吉”(mbaragui)接了班。这是一种类似绿头蝇的大苍蝇,当它们用口器蜇人时,会在皮下留一个深红色的血点。如果你动作够快,还来得及抽打它们,扳回一局。但是,把我们迫害得最惨的家伙们,甚至连这点满足都不给我们。那是一种叫作“珀维英斯”(polverines)、尘埃粒大小的微型黑蝇,小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它们是生物——直到你开始感到痒,因为它们叮了你。蚊帐挡不住它们的长驱直入,杀虫剂也完全没用。从下午到傍晚,以至后面的一整夜,它们一直令我们痛苦不堪,直到黎明时分白头蚊子杀回来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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