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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爱登堡自传 23Vanished Lives消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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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一部关于化石的系列纪录片。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对它们很着迷。当我用一把小锤砸开一块石头，一片圈状的贝壳从裂开的石头中显现，外观精美、保存完整，与现存的所有物种都不同，这是我孩童时第一次如此兴奋，至今依然让我激动不已。阳光在这个矿化的外壳上闪烁，这是五千万年来第一缕照射到它的阳光，而我是第一个见到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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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在莱斯特长大，骑自行车就能到达附近的乡村。小时候，大部分闲暇时光是在那儿度过的。往西北是查恩伍德森林（Charnwood Forest）。我发现那里的岩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岩石之一，古老得超乎想象，它们形成的时候，地球上才刚刚出现生命，还没来得及在石头上留下印记。但东边的情况就不同了，那里的采石场里，开采着用于炼铁的蜂蜜色石灰岩。正是在那里，有你能想象到的最可爱的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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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一种箭石，足有6英寸（约15厘米），甚至更长，形若子弹，在当地被称为“闪电”，实际上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类似鱿鱼的生物的内骨。还有一种贝壳，因为它们铰齿的外面刚好有一个小小的喷口，据说很像罗马陶灯，因此被称为“灯贝”，古生物学家称之为“腕足动物”。如果一个灯贝刚好缺失了一部分外壳，你会在里面发现一个由微小的带状物质组成的支架结构，在灯贝还活着的时候，这个结构支撑着它的软体部分。还有一些有榛子那么大，和扇贝很像，只是两片贝壳的连接处扭曲成锯齿形。最妙的当属鹦鹉螺化石，有着螺旋纹路的扁平型贝类。有的螺旋很窄，形成密集的凸脊，有的则只有几个非常宽、相对平整的螺旋。如果一个鹦鹉螺化石破开了，你会发现它的内部是由若干间隔构成的，这些间隔里的空气使贝壳的主人能够控制漂浮的深浅。如果你发现一颗鹦鹉螺化石的外壳已经在雨露冰霜的作用下被一点点侵蚀，内部气室的壁围和外壳之间的连接处就会显现。它们无比复杂，蜿蜒成一系列的小圆环，每个圆环又都镶有极微小的花瓣状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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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英国科学促进会在莱斯特召开年会时，我父亲作为莱斯特大学的校长，邀请该协会主席弗雷德里克·高兰·霍普金斯爵士（Sir Frederick Gowland Hopkins）到我家做客。弗雷德里克爵士是第一个发现了维生素（我认为他同时也发明了“维生素”这个词）的人，并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我记得他是个驼背的白发老人，但我被他的女儿迷住了。在我看来，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士。我欣喜若狂，便问母亲霍普金斯小姐是否愿意参观我的博物馆。母亲说她会问问看，而霍普金斯小姐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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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说我的博物馆和大多数七岁男孩的博物馆并无不同，里面主要是我从莱斯特郡岩石中收集的各类化石，还有蝴蝶、鸟蛋（在当时还不违法）、废弃的鸟巢（整齐覆盖着苔藓碎片的长尾山雀巢是这个部分特别珍贵的展品）、牛肝菌、七叶树锦标赛的冠军果实、领纹蛇的蛇蜕、在犹太人墙附近捡到的罗马时期的小砖块等。为了迎接如此重要的参观者，毫无疑问，我为每一件展品都手写了新的标签，还在围绕着我养鱼的温室周围的长架上把它们都摆放好。霍普金斯小姐从楼上的客房里走下来，让我带她四处看看，在我用大量的细节介绍每一件展品的身份和来历时，她都认认真真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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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天后，邮递员抱着一个巨大的棕色纸质包裹来到我家门前。居然是寄给我的！我根本猜不到里面会是什么东西。那天既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圣诞节，我当时认为一年中只有这两天人们会收到包裹。我满心疑问地打开它，竟然是霍普金斯小姐寄来的。她说很喜欢我的博物馆，不知道我愿不愿意把包裹里面的东西也加到展品里面去。包裹里是一只珍珠鹦鹉螺，一条风干的尖嘴鱼，一些罗马时期的纸皮石和一枚中世纪的银币，几块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灰色陶器碎片，太平洋上的玛瑙贝和几片珊瑚。每一件都是独立包装的，每一件都是珍品。那天是我童年最难忘的日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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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金斯小姐后来成了雅克塔·霍克斯（Jacquetta Hawkes），作家兼考古学家，再后来是J. B. 普里斯特利夫人（Mrs. J. B. Priestley）。25年后，她出现在节目《动物，植物，还是矿物？》中，我跟她提起了这件事，她说她也记得很清楚。但她很可能只是出于礼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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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礼物激励我成为化石收藏家。我每天清晨骑着自行车离开家，后轮的托架上绑着特制的收集袋，有时直到天黑后才会带着装满标本的袋子回来。为了万无一失，每个标本我都会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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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的发现给父亲看。他年轻时曾是一名实习教师，以此谋生的同时，还成功获得助学金和奖学金进入剑桥大学，这在20世纪初期绝非易事。在那里，他成了一名大学教员，讲授盎格鲁—撒克逊语。他告诉我，他也不知道我这些化石叫什么名字。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但我怀疑他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因为同时作为教师和父亲，他很有智慧，知道太容易得到的答案很容易被遗忘。他建议我去查看相关的专业书籍，城市博物馆也可能展出了一些已经被命名的标本，我可以对比自己的发现。后来，我自己找到了答案，并且向他解释人们是如何得知几百万年前的动物是什么样子的，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就这样，我开始掌握莱斯特郡各种化石的名字。我发现其中一种鹦鹉螺化石名叫“Tiltoniceras”，它首次被发现的地方就在莱斯特郡蒂尔顿村附近，我自己就曾在那里发现过鹦鹉螺化石，当时就断定，我一定生活在古生物学宝库的世界中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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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参加全国考试的时候，发现地质学是选修科目。我的文法学校就在莱斯特大学学院隔壁，虽然他们并不教授这门课，但很善解人意地把我安排到诺丁汉大学旁听地质学教授开设的导论课程。第一次蹭课时，我离开学校穿过空荡荡的操场，听到教室里传出学生们吟诵拉丁语动词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逃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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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上了去诺丁汉的慢车，每站都停。正享受这份新自由时，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一个搬运工一边大摇大摆地从我窗前走过，一边喊道：“爱登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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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跃而起，感觉就像自己违反了校规被抓了个正着，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车站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个地方叫“爱登堡”。不过，我确实知道父亲出生在一个叫“斯泰普尔福德”（Stapleford）的小村庄里，祖父在我出生前就在那里开了一家街角小店。回家以后，我查看了地图，斯泰普尔福德离爱登堡只有3英里，所以我父亲的家族大概就是在那里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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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化石了解得越多，对它们的兴趣就越浓厚。当我申请剑桥大学的奖学金时，便把地质学作为考试科目之一。后来，我收到了获得奖学金的电报通知，冲到菜地里告诉了父亲。那是战争时期，他平时会为家人种点儿蔬菜。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他当时喜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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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我选修的是古生物学和动物学。不过，自从到电视台工作后，我就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活蹦乱跳的动物身上，几乎没有时间去享受古生物学的乐趣。但假期就不一样了。最棒的就是20世纪60年代末，我和家人一起，与德斯蒙德·莫里斯一家在他马耳他的别墅里度过的时光。我们两家人一起去寻找巨型噬人鲨精美的三角形牙齿化石。那时多幸运啊，这件事还没受到法律的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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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生命的进化》系列中介绍过一些化石。第一集是关于生命最早期的形式，我们去到位于澳大利亚南部埃迪卡拉山的一个特殊地点拍摄。那里的砂岩极其古老，大约有25亿年历史，但仍然隐约出现了类似水母、海百合等生物的痕迹。这些生命痕迹直到20世纪40年代才被发现，但我一直以来都对古生物学界的最新进展保持关注，因此知道该处曾出现的生命形式中，有一种叫“恰尼虫”（Charnia）[1]的生物。我问正在研究它们的澳大利亚随行科学家是否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他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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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因为，”我自豪地说，“首次发现该类化石群的是一位敏锐的化石收集者，名叫罗杰·梅森（Roger Mason），是莱斯特的一个学生，发现地就在查恩伍德森林的岩石中，那里也是我长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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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么希望自己能说，我就是那个不迷信权威的男孩啊！我多么希望我就是那个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地在查恩伍德的岩石中寻找到了这些极为稀罕又不为人知的生命迹象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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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旅行的后半程，我们想在澳大利亚中部沙漠的一个叫“高戈”（Gogo）的地方拍摄。几年前，伦敦自然博物馆的古生物学家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富含最古老鱼类骨骼的矿床。他们收集到大量标本，并且带回了伦敦。他们开发出一种特殊的技术，可以溶解掉坚硬的高戈砂岩，最终得到了拼接完美的头骨骨骼。一些澳大利亚古生物学家对输掉这场比赛有点不忿，因此有点儿不情愿地批准我们拍摄这个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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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发放许可证的科学家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还想去那里，你们英国人来了这么多次，把那些明显的小东西都拿走了，我们也去了，做了些像样的工作，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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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想去，这样我就可以在真实的地点描述化石。那位科学家也和我们一起去了。我们乘坐直升机进入拍摄地，他指示飞行员降落在确切的位置。我刚走出直升机，就在离着陆杆只有一码远的地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石头上有一个黑色的长方形图案，约6英寸（约15厘米）长，优美地布列着一组细密弯曲的线条。这图案正是一根巨大的骨刺，来自一种节颈鱼的头部，这种鱼是最大的高戈古鱼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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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拿给我们的科学家向导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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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混蛋！”不过，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并且很有风度地让我留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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