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671882
分裂:《罪与罚》
1705671883
1705671884
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只用了三个半星期便完成了《赌徒》的书稿,但是,为了这样一部“分心之作”花上三周半时间,已经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因为在1866年整个一年里,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创作另一部长篇小说上。这部旷世杰作将让他如愿以偿,在世界文学圣殿中获得一席之地。这部作品就是《罪与罚》。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我相信)在我们的作家当中——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去世的——没有哪个人像我这样,在如此环境下夜以继日地埋首于创作”(1866年6月17日)。他这里指的便是《罪与罚》的创作,因为他必须“在四个月内完成共三十印张的两部小说”。
1705671885
1705671886
这部新作的最初创意可以追溯到1850年代。按照当时的计划,这将是一部篇幅不超过两百页的“短”长篇。他在1865年9月写给卡特科夫的信中,透露了小说的大致构思。在信里,他把这部作品称作是“一起犯罪事件的心理学报告”。
1705671887
1705671888
故事发生在当下,也就是今年。一个贫困潦倒的年轻人——平民出身、被学校除名的大学生——出于鲁莽,再加上头脑中的观念还没有成型,而被某些“不成熟”的奇特想法迷住了心智,以至于他下定决心,要做下一件狠事,来摆脱眼下悲惨的处境。最终他决定,要杀死一名老妇:一个靠放贷为生的小公务员遗孀……“她身上没有一点儿好。”——“她活着有什么意义?”——“她对谁都没有用处”等。(1865年9月10日)
1705671889
1705671890
从陀思妥耶夫斯基透露的信息可以看出,他最初是想把这份“心理学报告”写成一篇忏悔,并采用第一人称的形式。与这一计划同时,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打算写一部篇幅更长一些的情境小说,暂定名为《酒徒》。1865年夏,他曾就此向《圣彼得堡日报》和《祖国纪事》提出了供稿的建议,但因两份杂志的出版人嫌其索要的预付稿酬(三千卢布)太高,建议遭拒绝。于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决定将两篇小说的情节糅合在一起,变成一部长篇,其结构的复杂程度将超过陀氏以往的所有作品。早在威斯巴登时,陀思妥耶夫斯基便已动笔,在哥本哈根和返回圣彼得堡的轮船上,也一直没有停止写作。最初,写作进展颇为顺利,但后来却渐渐陷入停滞。陀思妥耶夫斯基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对这样一部情节错综复杂的长篇小说而言,第一人称叙事使创作视角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1705671891
1705671892
1865年11月,陀思妥耶夫斯基销毁了之前的全部手稿,开始以全知视角来写作这部新作品。因为头几章计划于1866年1月在《俄罗斯导报》上发表,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承受着巨大的时间压力。他在给好友亚历山大·弗兰格尔的信中写道:“整个冬天我没去过任何人家做客,对世事也不闻不问。我只去剧院看过一次戏,那是《罗格涅达》(谢洛夫创作的歌剧,作者注)的首演。这种情况还将持续下去,一直到我写完这部小说——如果我没有因欠债被关进监狱的话。”(1866年2月18日)
1705671893
1705671894
1866年1月和2月号《俄罗斯导报》,先后刊登了《罪与罚》的前两章。读者的良好反馈给陀思妥耶夫斯基带来了新的动力,但是这个大部头离收尾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接下来的几个章节,每一篇都是在上一篇还在印刷排版时便已完成。虽然写作进度因《赌徒》而被迫中断近四周,但是,因为有安娜·斯尼特金娜这个出色的速记员做帮手,这部新作终于在1866年12月顺利完成。只是对读者来说,他们要耐心地等到下一年年初,才能够读到小说的结尾。
1705671895
1705671896
正如《罪与罚》德文版译者斯维特拉娜·盖耶(Svetlana Geier)所言,这部小说的名字如果直译的话,应当是《罪行与惩罚》[130] 。[131] 1863年,陀氏兄弟主办的杂志上做过一期名为《罪行与惩罚》的专题,报道法国犯罪史上出现过的一些耸人听闻的案例,其中也包括杀人犯皮埃尔·弗朗索瓦·拉塞内尔(Pierre François Lacenaire)的著名案子。这位凶犯为自己辩解称,其所犯罪行是为维护公道和正义而与社会展开的一场“决斗”,并将罪责归咎于其所处时代的社会乌托邦思想的不良影响。[132] 早在1861年,陀氏兄弟便在《时代》杂志上就拉塞内尔一案做过详细报道,并在后续几期杂志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介绍法国近代犯罪史上的类似案例。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与拉塞内尔有一个共性,他们都把自己看作“高贵的罪犯”,都是受某种思潮——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不成熟想法”——的影响,独自与社会展开抗争。
1705671897
1705671898
在《罪与罚》中,法律专业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在期刊上发表过一篇题为《论犯罪》的论文。他在文章中宣称,世界上有一些特殊的人物,他们可以不按照现行法律行事。比如说开普勒和牛顿,他们如果必须要清除某些障碍,才能让自己的伟大发现为世人所知,那么就算为此搭上十个或一百个人的性命,这样的代价也不算高。因此,人一般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平凡的人”(繁殖同类的“材料”),这些人占大多数;另一类是“非凡的人”,这些人是占极少数的精英。“第一类人必须循规蹈矩,不能越雷池一步……第二类人则相反,他们有权利犯下任何罪行,打破法律框框,因为他们是非凡的人。”主人公的心灵之路由此露出了征兆。到最后,拉斯柯尔尼科夫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他,还是像拿破仑那样的超人,都无法逃脱善与恶,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让自己凌驾于法律和道德之上。于是他跑到十字路口的中央,当着众人的面,公开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这个原本想成为人类救星的人,只能踏着基督的足迹,走上自己的“受难之路”。
1705671899
1705671900
虽然小说中的故事是在短短两周内发生的,但是其内容却十分丰富:主要情节与次要情节,场景与对话,危机与灾难,让人读起来酣畅淋漓,欲罢不能。七百多页(俄文版四百多页)的文字,就像史诗一般波澜壮阔。而且小说从一开篇便进入主题,整个故事情节紧凑,高潮迭起。罗季昂·拉斯柯尔尼科夫是从外省到圣彼得堡学习法律的大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被迫辍学。他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彻底脱离困境。他准备用斧头杀死靠高利贷为生的年迈“无用”的当铺老板娘阿廖娜·伊万诺芙娜,然后用抢来的钱开启自己的“事业”,用“无数造福于人的善举”来抵消其犯下的罪行。
1705671901
1705671902
在开始行动头两天,男主人公在一家酒馆中结识了退休官吏马尔梅拉多夫。后者把前妻留下的女儿、十八岁的索妮娅靠卖淫挣来赡养家人的钱,都换成酒喝光了。在喝得酩酊大醉后,马尔梅拉多夫请求拉斯柯尔尼科夫送他回家。于是,男主人公借这个机会认识了住在破旧出租屋里的马尔梅拉多夫一家:患有肺痨、神经质到歇斯底里的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整个屋里的气氛与狄更斯笔下的贫民窟一般无二。看到这些,拉斯柯尔尼科夫对世界的憎恨又深了一层。马尔梅拉多夫夫妇对自己的女儿卖身养家的事,显然已习以为常。“人就是个混蛋,可以习惯一切!”
1705671903
1705671904
第二天,拉斯柯尔尼科夫收到一封母亲写来的信。母亲在信中告诉她,妹妹杜尼娅和一位家境殷实的律师彼得·卢任订了婚,这样一来,全家人今后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而且,拉斯柯尔尼科夫还可以在未来妹夫的律师事务所得到一份舒服的差事。同时,母亲还告诉他,她和杜尼娅很快要来圣彼得堡,为婚礼做准备。拉斯柯尔尼科夫一下子便看透了真相:杜尼娅之所以答应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资本家”卢任,只是为了牺牲自己,解救家人,还有他——拉斯柯尔尼科夫。靠出卖爱情来换取金钱,杜尼娅的这种做法与妓女索妮娅·马尔梅拉多娃有何分别?这场婚事必须要阻止!——拉斯柯尔尼科夫又多了一个理由,将自己的谋杀计划尽快付诸实施。
1705671905
1705671906
作者对谋杀和凶手逃离现场过程的描写,堪称欧洲叙事艺术的绝佳典范。放高利贷的老太婆阿廖娜·伊万诺芙娜在犹豫一番后,让拉斯柯尔尼科夫进了门。正当她低头查看对方交给她的“抵押品”时,拉斯柯尔尼科夫举起斧头,几乎毫不费力地用斧背打她的头,将她击倒在地。正当拉斯柯尔尼科夫在卧室床下寻找钱币和值钱物件时,听到从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因为拉斯柯尔尼科夫忘了锁门,老太婆的妹妹莉扎薇塔直接推门进了屋,望着地板上躺在血泊中的姐姐的尸体,吓得瘫软在地。拉斯柯尔尼科夫别无选择,只能把莉扎薇塔这个证人干掉。他挥起斧头,用斧刃劈了下去:“斧刃正劈到她的颅骨上,立刻把前额的上半部,几乎到头顶,都劈作两半。”
1705671907
1705671908
片刻过后,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迅速向房门靠近。当门铃按响时,拉斯柯尔尼科夫刚好冲到门边,挂上了门上的锁钩。门外站着两个男人,显然也是老太婆的主顾。两人在对话中透露,他们清楚老太婆没有离开房间,一定是有人在里面挂上了门钩。当他们按了多次门铃没有结果后,两人开始用身体撞向房门,试图用蛮力把门撞开。拉斯柯尔尼科夫躲在门后,手里拎着斧头,屏住呼吸,眼看着门钩在撞击下一点点松动。可最后两人还是放弃了撞门,转身跑去找管院子的人。“这场电影式的精彩反转,既不可思议却又合乎逻辑。”[133] 于是凶手趁机溜出房门,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
1705671909
1705671910
小说前六节便在此处收尾,整个故事的核心情节也就此交代完毕。和所有侦探片一样,接下来的情节都围绕着破案展开,而它的独特之处在于,经典推理小说中最重要的问题(凶手、受害者、时间、手段、动机、目的)都已经有了答案。但悬念依然还在,这就是:人们不知道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否或何时能够逃脱套在头上、渐渐收紧的绳索。另外一个对于理解这部小说至关重要的悬念是,主人公是否能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并主动站出来认罪。依照传统的心理剖析式悲剧的结构设计,凶手将逐步认清自我,最终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
1705671911
1705671912
但是在《罪与罚》中,主人公的自我认识和心灵净化却是在整篇小说的结尾才发生的。当时距离审判已经过去了九个月,根据这份判决,拉斯柯尔尼科夫得到了八年西伯利亚苦役这个相对较轻的处罚。作者富有象征性地将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蜕变安排在了复活节期间,这一刻,索尼娅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自被关押以来,拉斯柯尔尼科夫一直对她的关心报以冷淡甚至粗暴的态度,但她不改痴情,并且追随他一路来到了西伯利亚。
1705671913
1705671914
这是怎么发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好像不知有什么突然把他举起来,丢到了她的脚下。他哭了,抱住了她的双膝……他们俩都面色苍白,两人都很瘦;但是在这两张仍然带着病容的、苍白的脸上已经闪烁着获得新生的未来的曙光。 [134]
1705671915
1705671916
这段在1867年新年的“最后一刻、在仓促中匆匆写就”[135] 的结尾,是整部小说中最令人迷惑的一个段落:不仅是因为其过度戏剧化的设计,而且是因为拉斯柯尔尼科夫在道德上的新生并没有足够的动机作为铺垫。作者对此既没有提示,也没有做出具体的解释,而是以纯叙述的方式将它呈现给读者。叙事完整性欠缺的主要原因,在于主人公人物设计的高度复杂性,以至于作者无法在现实主义小说叙事的框架内,对主人公的结局做出完美的交代。
1705671917
1705671918
拉斯柯尔尼科夫这个人物的复杂性,从他的名字便已体现出来。“拉斯柯尔尼科夫”(Raskolnikow)是从俄语中的动词“分裂”(raskolot)演化而来。主人公作为杀人凶手,是一个(劈开受害者头颅的)“分裂者”,而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内心分裂的人。其内心分裂体现在很多方面。他相信理性的力量,但作为杀人凶犯,其行事却极不理性,而只能借助一系列偶然因素,勉强实现了自己的谋杀计划。偶然——除偏见和迷信之外最大的启蒙的敌人——最终战胜了谋略和算计。这并不是主人公身上唯一的矛盾之处。拉斯柯尔尼科夫对世界的不公愤愤不平,但他本人却用最原始野蛮的方式来对抗道德法则。他谋财害命,同时却又掏出身上仅有的几个戈比来帮助他人。他的大脑,他的“理论”,与他的肉体、“活生生的生命”是分离的。正如索尼娅所说,他背叛了上帝,“而上帝惩罚了你,把你交给了魔鬼”。可与此同时,拉斯柯尔尼科夫却又相信新耶路撒冷,相信拉撒路复活。除了内心的各种矛盾分裂,他还犯下了以俄罗斯东正教人类观为基础的“根基主义”理念中的最大罪孽:脱离俄国人民这个集体。在西伯利亚苦役营里,就连那些比他犯下更重罪行的犯人也对拉斯柯尔尼科夫表现出敌意。他们对他吼叫:“你是个不信神的人!你不相信上帝!……真该宰了你!”
1705671919
1705671920
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诡辩术”和“辩证法”,最终也和“地下人”的自白一样流于空洞,毫无用处。从这一意义上讲,《罪与罚》的主人公实际上是“地下人”的翻版。拉斯柯尔尼科夫也是一位俄国哈姆雷特,他为了实施行动走出了“地下室”,却在这一过程中迷失了方向。只有在索尼娅——其名字源于希腊文“sophia”(智慧)——的指引下,这位男主人公才能最终走上正确的道路。索尼娅的智慧不仅超越了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诡辩”,同时也远在警探波尔菲里·彼得罗维奇所代表的理性主义之上。她是对西方哈姆雷特主义的特征——恶的理性——的俄国式回应。这种“恶的理性”或许从才智上讲比索尼娅·马尔梅拉多娃的朴素世界观更具吸引力,但缺少道德上的根基。
1705671921
1705671922
就连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也曾一再被“恶的理性”吸引。而索尼娅及其后来作品中那些“安静”、天真、腼腆而虔诚的人物,在意识形态上的任务便是打败“恶的理性”,同时也帮助作者战胜自我的一部分:对怀疑、悖论和否定的痴迷。索尼娅这位身处社会金字塔最底层的卖淫女,在作品的象征性秩序中变成了神权的代言人。这不仅是因为她本能地理解了拉斯柯尔尼科夫犯罪的真实动机——对上帝的背叛,并认定只有认罪和受难才是后者的唯一出路,同时还因为她本人的角色是一个牺牲者。为了赡养家人,她牺牲了自己道德上的贞洁;当拉斯柯尔尼科夫被流放后,她就像那些十二月党人的家眷们一样,跟随她深爱的男人一起来到了西伯利亚,哪怕迟迟没有从对方那里得到爱情的回报。因此,索尼娅不仅是“sophia”(智慧)的代表,同时也是“agapa”——基督教宣扬的“无我之爱”——的化身。
1705671923
1705671924
和索尼娅相对应的人物是地主阿尔卡季·斯维德里盖洛夫。他和《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中的瓦尔科夫斯基公爵一样,是一个心地歹毒的利己主义者和酒色之徒。这个性欲旺盛的五旬男子亲手犯下过许多恶行:他除掉了自己富有的妻子,并成功掩盖了所有证据;他奸污幼女,并导致其自杀。如今,他来到了圣彼得堡,因为他看上了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妹妹杜尼娅。他要杜尼娅解除与卢任的婚约,并承诺给她一万卢布作为嫁妆。当遭到杜尼娅拒绝后,他又设下圈套,想用暴力逼迫她就范。同时,他还找到了拉斯柯尔尼科夫,这个他眼里的知音。当他在隔壁偷听到后者向杜尼娅坦白自己杀了人之后,他建议对方逃到美国去,路费由他来出。可他的建议同样也遭到了拒绝。
1705671925
1705671926
如果说索尼娅是上帝派来的天使,那么斯维德里盖洛夫便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在索尼娅用拉撒路复活的例子为拉斯柯尔尼科夫指引出路的同时,斯维德里盖洛夫却针对《约翰福音》中耶稣关于永生的教诲(“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约翰福音》11:25),提出了地狱般阴暗的另一种“永生”版本:“永恒可能只是一间小屋,就像乡下的浴室,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四周蛛网密布。”这番话令拉斯柯尔尼科夫痛苦万分。斯维德里盖洛夫所描绘的这幅阴森森的画面,再准确不过地表达了现代人对信仰缺失和精神空虚的核心体验。
1705671927
1705671928
从斯维德里盖洛夫身上我们可以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里延续了黑暗浪漫主义的传统,通过斯维德里盖洛夫这个魔鬼式的形象,将邪恶拟人化,用这种吸引读者眼球的文学手法,作为其本体论的要素。“对邪恶激情的痴迷”[136] 摧毁了斯维德里盖洛夫的人格。他对无限度自由的病态追求,最终带来的却是极端不自由这个悖论式的结果。最后,在一个令人惊悚却又不乏荒诞的场景下,灵魂被恶魔操纵的斯维德里盖洛夫在大街上当众开枪自杀,最终返回了地狱——那里才是他原本的归宿。
1705671929
1705671930
拉斯柯尔尼科夫也有自杀的想法。[137] 但是他却抛弃了这样的想法,而且他只能这么做,因为这样的“出路”将会打破救赎史的框架。自《罪与罚》之后,所有陀氏作品中的故事都是在这个框架内上演的。就像中世纪神秘剧中的人类灵魂总是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一样,拉斯柯尔尼科夫也在索尼娅和斯维德里盖洛夫之间踌躇着。整部小说的情节发展都坚定地指向一点:主人公必须在两者间做出抉择——一边是象征基督教秩序的索尼娅,另一边是作为地狱使者的斯维德里盖洛夫。从康德所说的实践理性的层面来讲,这两个富有寓意的形象体现了行为决策的自由性,同时也说明,人在做出每一个行动之前,都必须要诉诸“良心的法庭”。人可以选择,他想成为怎样的人。“他想成为怎样的人,他就会是怎样的人。”[138]
[
上一页 ]
[ :1.70567188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