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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其顿的亚历山大 第十章 巴比伦之路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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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326 年秋，亚历山大开始返回杰赫勒姆河。当军队停驻在杰纳布河时，阿比萨瑞斯派来一个新的使团，他们带来了 30 头大象和其他珍贵礼物。这位克什米尔王公又一次没有亲自现身：这回他以生病作为托辞。（生病可能不仅仅是外交托辞，因为一年后阿比萨瑞斯就死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亚历山大竟表现得十分宽大。他不仅接受了该王公的致歉，而且任命他做他自己的“行省”总督。事实上，他也是无可奈何。彻底打垮阿比萨瑞斯需要再发动一次战役，而马其顿人是不会乐意爬到喜马拉雅山上去追击那些行踪不定的部族的。亚历山大突然对印度北部失去兴趣，主要是由于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为了节省时间和避免麻烦，远至贝亚斯河的所有领土通通划入波洛斯王国。1这样一来，这位保拉瓦王公突然发现，悖谬的是，自己此时竟比杰赫勒姆河之败前更有权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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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进的过程中，赫淮斯提翁和克拉特洛斯一样也被派了出去——幸亏不是去同一个地方，因为二人彼此厌恶，如同权力争夺者通常会出现的情况那样。赫淮斯提翁“平定”了一大片区域，在军队抗命前不久刚与亚历山大会合。他的任务之一是在杰纳布河的渡口建立一个有防御工事的驻防城镇。现在这个“城镇”（可能也就是一个泥砖营地和市场）已经完工了。和通常一样，亚历山大在其中安置了各色人等：本地自愿者加上不够健壮或已过服役期的雇佣兵——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很少能真的带来和平或稳定。克拉特洛斯非常高效地建成了海军舰队，一直在等马其顿军队回到杰赫勒姆河。2这支舰队总共有 80 艘三十桨战船，200 只无甲板桨帆船，800 条服务船——运马船、运粮船、驳船，还有众多的筏子和更小的河船。船员已经在随军出征的腓尼基人、塞浦路斯人、卡里亚人和埃及人中招募好了。大型船只是即时建造的，木材来自喜马拉雅山；其余则是征调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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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援军——30000 名步兵和大约 6000 名骑兵——也从色雷斯、希腊和巴比伦赶来了。此外，哈尔帕罗斯派来的巴比伦援军还带来了军队迫切需要的医药补给和 25000 副新盔甲，这些盔甲全都嵌有金银，非常美观。亚历山大把新盔甲分发给士兵，命他们把旧装备烧掉——这是对它们破损情况的一个生动注解。也许国王曾给哈尔帕罗斯送过更换装备的急令。至于他是否还要求送来金银条块或钱币，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很显然，两者似乎都没有送来，这既费解又可疑（跟与哈尔帕罗斯相关的其他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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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传说中印度人的财富（多数是关于珠宝和金沙的）多种多样，但是亚历山大在东征过程中并没有收获多少战利品。另一方面，他的开销（特别是用在收买、赏赐和捐赠上）非常地大，有时甚至会引起强烈的反感，他赏赐安比的 1000 塔兰特就是个例子。单单他每日日常的共餐费用就得 10000 德拉克马，每次都有不下六七十位军官和他一起用餐。显然他完全负担得起这样的生活标准。大流士的财富使他成了已知世界中最富有的君主。不过，到印度征战结束时有迹象表明他现金流十分紧张。他建造舰队所需的费用有一部分是按照雅典的方式，以任命 30 名“三层桨战船船长”（亦即需负责配备船只并支付水手的薪酬的富余者）而支付的。等到舰队进入印度洋时，亚历山大就像征战之初在马其顿所做的那样（参见上文第 155 页），又一次沦落到跟朋友借债的地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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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波斯的财宝在何方，它们都没有运到印度来。不过，既然哈尔帕罗斯所派的 7000 名士兵可以随行带来 25000 副盔甲，那他们自然也可以轻易地把金条运过来。我们可以推断，特别是从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来看，结论很清楚：哈尔帕罗斯对财宝另有打算，而且主要是出于私人目的。这事可以跟这位帝国财政官举止的惊人传闻很好地联系起来，这些传闻现在已经传到亚历山大耳朵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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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哈尔帕罗斯似乎没有任何特别行为，只是在实验一些异国情调的园艺。（他为皇家花园引进了大批的希腊植物和灌木，除了常春藤以外都长得十分繁盛。）但过了一段时间，这位五十多岁的跛脚的大臣发现，除了那些一年生的植物外，这些用之不尽的钱财可以用来买更多的东西。他带来了一个迷人的雅典名妓，开始在她身上肆意挥霍亚历山大的黄金。在她死后，他为她建了两座纪念碑，一座在巴比伦，一座在雅典：二者的花费超过了 200 塔兰特。哈尔帕罗斯似乎是一个痴情的老主顾，如果不说惧内的话：他从来不曾有过超过一个情人，而且始终如一地钟情于当下这位。他的下一个情人是格吕凯拉（Glycera），同样也是个雅典人。她对前任被当作阿芙洛狄特的化身来崇拜这事怎么看，我们无从得知；但既然她本人在塔尔索斯的宫殿中有如公主一般，那她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痴情的哈尔帕罗斯给了她一顶金冠，还让宾客们以匍匐礼向她问安。渐渐地，涉及这位“巴比伦女王”的各种笑话开始流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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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可能只是因为痴情，并没有其他的用意。但是，匍匐礼的引入（无论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包含着不祥的政治寓意。再有，公元前 327/326 年塔尔索斯铸币厂开始印制一系列波斯风格的银币，但却没有印上亚历山大。大约同时，在腓尼基和塞浦路斯也出现了独立发行的货币。不管是真是假，人们普遍认为哈尔帕罗斯只要有机会就会反叛国王。在这种背景下，他与雅典的联系——这种联系绝不仅在于获得一两个名妓——其意义就极为重大。在公元前 330 至前 326 年的希腊大饥荒期间——其部分原因也许是亚历山大的军事征用，哈尔帕罗斯自作主张给雅典运送了一大批小麦，为此他被授予雅典荣誉公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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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具体细节不甚清楚，但很显然，和其他许多在位者一样，哈尔帕罗斯也把赌注压在国王的政治前景上。如果亚历山大无法从远东回来——在欧洲和小亚细亚，有很多人认为这很有可能——到时候哈尔帕罗斯坐拥巨额财政储备，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帝国中最有权势之人。有了希腊的支持，他就可以进一步废黜安提帕特。但是，如果亚历山大确实带着胜利的荣耀回来了，那么这位侵吞公款（可能还煽动反叛）的帝国财政官就得尽可能地招揽盟友。无论是哪种情况，雅典公民权都是有好处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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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些传闻第一次传到亚历山大的耳朵里时，他把报信人投到了监狱里。不过，来自基俄斯的历史学家泰奥彭波斯的详细报告似乎使他相信，至少有一部分指控是真实的。当舰队顺流而下时，在乡村狄奥尼索斯节上（公元前 326 年 12 月），上演了一部讽刺短剧，把哈尔帕罗斯、格吕凯拉、雅典人和波斯的玛哥斯僧嘲讽了一番——立这些靶子其意义不言自明。这部名为《亚真》（Agen，有残篇存世）① 的短剧必定得到了国王的支持；实际上根据某种说法，该剧就是他本人写的。6不过，在回到巴比伦之前，他对哈尔帕罗斯的所作所为也是无可奈何。不管怎样，他看起来并没有非常严肃地对待这些传闻。他的波斯湾探险照常进行。或许在他看来，哈尔帕罗斯这人滑稽甚于危险：一个跛足而衰朽、如赫淮斯托斯般的帕夏，一个挥金如土、因爱而上当的垂垂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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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下游出发前，科伊诺斯病重而亡。那些忤逆亚历山大的人——无论蓄意还是偶然——很少能在触怒他之后还活得很久。阿里安不动声色地说道：“在当时条件的许可下，亚历山大为他举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葬礼。”库尔提乌斯则补充说，尽管国王为他的亡故而悲痛，但他还是“忍不住评论道，科伊诺斯为了这短短的几天时间而高谈阔论，说得好像命中注定只有他可以再见到马其顿似的”。另一方面，亚历山大最近的对手波洛斯现在被加冕为除塔克西拉以外所有被征服的印度领土的国王：这种对比必定会给科伊诺斯尚在的友人们造成一种强烈的暗示，即比起长年为之辛苦服役，败在亚历山大手中反而能带来更大更直接的回报。而且，归顺的安比尚有马其顿“常驻代表”监视他的活动，而波洛斯（像卡里亚的君主一样）却如同独立的附属国君一样，直接对亚历山大负责。7这种区别清楚地说明，国王对他们每个人的信任程度存在一定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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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326 年 11 月初，舰队从贾拉勒布尔出发。克里特的涅阿尔科斯被任命为舰队司令，统率所有的 1800 只船。在出发那天的黎明，约有 8000 人开始列队登船——这仅是远征军总体的一小部分，但包括了翊卫队和侍友骑兵。其余的被分为三个独立的纵队，分别由克拉特洛斯、赫淮斯提翁和新任的塔克西拉的“常驻代表”（或者说总督）腓力领导。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亚历山大进行献祭。他站在旗舰的船头，把金杯中的酒浇奠给相应的神灵：奥凯阿诺斯（Ocean）、波塞冬和涅瑞伊得斯（Nereids）；舰队航行过的河流——杰赫勒姆河、杰纳布河和印度河；他的先祖赫拉克勒斯和他的天父宙斯-阿蒙神。接着号角声起，缆绳解开，亚历山大的舰队以完美的队形开始向下游划动，船上都飘着鲜艳的彩旗和布条，船桨随着艇长的号子上下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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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处到与杰纳布河汇合之处，杰赫勒姆河至少有 2.5 英里宽，这个宽度足够 40 条带桨船只并排航行。当时的景象必定非常壮观。当地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竟跟着舰队走了好几英里（他们对运马船尤为惊奇）。阿里安记载道，在许多地方，“附近能听到桨手的号子声和船桨的拍水击打声的其他友好部族，纷纷跑到河岸边，一边唱着他们的蛮族歌曲，一边加入行进的队伍”。舰队以非常悠闲的速度航行着，一天不过 5 英里，还时常下船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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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特洛斯和赫淮斯提翁走在前头，前者靠右，后者（统领大部队和 200 头大象）靠左。鉴于他们之间的宿怨，这是一个明智的安排。腓力起初带着辎重部队跟在后面，但后来被派到东边沿着杰纳布河行军，以此掩护赫淮斯提翁的左翼。8当舰队顺流而下时，阿里斯托布罗斯朗读他新近创作的有关杰赫勒姆河战役的作品，试图讨好国王。这是一段哗众取宠的虚构情节，其中亚历山大与波洛斯进行了一场史诗般的决斗，并且以标枪一击杀死了后者的大象。亚历山大（他看起来仍旧反对这种赤裸的谄媚，特别是那种骨子里就不可信的）把这篇阿谀之作扔到船外，还说阿里斯托布罗斯居然写出这种垃圾作品，他就该跟着跳下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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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赫勒姆河和杰纳布河汇合处的急流和漩涡使国王着实颠簸了一阵子。特别是轻型船只，它们像软木一样颠簸摇摆，几乎要失去控制，在急流处转弯时船桨甚至喀嚓折断。在有的地方皇家旗舰差点儿触礁沉没，不会游泳的亚历山大在朋友的帮助下勉强转移到安全地带。不过，舰队最终还是顺利通过了。现在，亚历山大可以吹嘘说，像他的偶像阿基琉斯一样，他也曾跟河流战斗过——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一旦安全航行到杰纳布河的宽阔水域，舰队便在预定地点停靠，整个远征军再次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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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亚历山大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但这时传来消息说，有两个强大的部族——马利（摩腊婆）和奥克西德拉凯（可能是刹帝利或首陀罗伽，即印度的武士阶级）——正在集结力量要阻拦他。据说他们有 100000 名带甲武士和 900 辆战车。一得到情报，亚历山大便派涅阿尔科斯和舰队率先航行到杰纳布河和拉维河的交汇处，同时将军队一分为三，准备在马利人与盟友会师之前将其消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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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亚历山大老兵们意识到他们又得打一场恶仗了（他们所希求的乃平静无事的旅程），于是再次威胁要抗命。他们颇为有理地抱怨说，他们“暴露在未征服的国土上，将要以他们的血为代价，打开通往大洋的道路”。就像他们的代言人迫不急待地指出的那样，就算他们最终打开了道路，大洋本身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目标。他们已经厌倦了荣誉和美名。在这八年中，他们忍受了比大多数人一生都要多的辛苦。此刻他们唯一想要的就是快速安全地回家。通过好言相劝，并加之以动人的修辞和最为高超的谎言（大洋就在前头，他们几乎可以嗅到海风的味道；他们所面对的部族一点都“不好战”），亚历山大总算说服他们继续前进。不过尽管他们为他欢呼，但士气依旧十分低落——这一点在随后的恶战中表现得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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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本人的战术才能和神气丝毫不减（通过黎明前在沙漠中行军 50 英里，他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但他的士兵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和全世界任何恐惧而绝望的军队一样，他们开始以野蛮乃至残忍至极的方式战斗。劫掠和大屠杀成了家常便饭：即使在认为亚历山大很少做恶的塔恩看来（有点夸张地说），“在亚历山大的征战中，此战也以其恐怖的大屠杀而与众不同”。10② 不过，由婆罗门祭司阶层激发的抵抗却因此而更加顽强，这反过来又突显了亚历山大那迄今战无不胜的军队的低落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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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围城时他们两次拒绝爬上云梯，直到国王带头前进，他们方才羞愧跟上。在第二次中，有位占卜师（他无疑感受到了军队的厌战情绪）告诫亚历山大不可强攻，因为征兆显示国王有生命危险。亚历山大恶狠狠地看着他，呵斥道：“如果有人在你正在做自己的工作时打断你，我敢说你一定会觉得欠妥而且讨厌，对不对？”这位占卜师点了点头。“那好，”国王接着说，“我的工作，极为重要的事，就是拿下这个堡垒，我不想有任何迷信的疯子挡我的道。”说完这些，他大声地命人把云梯拿来。士兵们退缩着，犹豫不前。愤怒的亚历山大自己夺来一个梯子——似乎只有两三个可用——把它靠在胸墙上，然后自己爬上去，同时拿着一个小盾牌保护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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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顶之后，他快速砍倒了上前抵挡的守兵，独自一人在城垛上站了好一会儿——对弓箭手来说这正是绝佳的靶子。他的朋友大声叫他回来。然而相反，凭着卓越却又莽撞的胆量，他竟跳到了城堡里面。他背靠城墙，身体的一侧由一棵大树保护着（这说明战斗发生在平地上），只手应对来犯之敌。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个马其顿人加入进来：列昂那托斯、为他持盾的佩乌凯斯塔斯（Peucestas）和一位衣着华丽的翊卫队军官阿布瑞阿斯（Abreas）。他们是众多增援者中的头一批——他的姿态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但蜂拥到云梯上的士兵人数太多，竟把梯子给压垮了，导致亚历山大一时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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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发狂的马其顿工兵用鹤嘴锄和斧子从后门砸出一条通道时，国王和三位忠诚的援手已经打退了许多人。石头、弩箭，各种投射物在他们所配备的盾牌和头盔上砸得当当响。阿布瑞阿斯脸上中箭倒下了。接着，一支印度长箭射穿了亚历山大的盔甲和胸膛，就射在肺部上方。他弯下一只膝盖，差点就晕过去，不过在完全倒下之前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用剑刺死了另一个攻击者。佩乌凯斯塔斯站在国王倒下的地方，用伊利昂的神盾护着他，同时被凶狠的敌人包围着。这时候援兵来了。一个突击队用临时制作的钢锥爬上了城墙。后门也被砸开了，一群愤怒的马其顿人冲进城堡里，无论男女老少见人就杀。在此期间，亚历山大被人用他的盾牌抬到了御帐里，人们开始传言他已经死了或者就要死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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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出箭头确实是一个冒险的举动。箭头是叶状且带有倒钩，大约有三英寸长两英寸宽，深深地插在心脏旁边的胸骨里。当箭头最后被拔出来时——有种说法说是佩狄卡斯用剑完成的，因为找不到外科医生或者无人愿意冒此风险——亚历山大出现大出血，之后便昏迷过去了。他的侍从勉强把血止住，在之后的一周里国王生死未卜。12没有人相信他还能活下来，对他死亡未经确认的推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地区。印度人立马重获信心，这个消息在亚历山大的大本营（当时扎营在杰纳布河和拉维河交汇处）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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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士兵们无法想象还有别人能领导他们。看起来没人有资格取代他。现在他死了，他们再也没法回家了。在贝亚斯河他们有一条相对安全的撤军路线。而在这里他们四周全是敌对而好战的部族，若没有亚历山大的名字压制他们的勇气，他们就会打得比之前更凶狠。甚至连这些河流都突然看起来更宽了。“没有亚历山大带他们走，每一个困难似乎都无望解决”（Arrian 6.12.2）。此事最为清楚地证明了国王领袖地位的私人属性和魅力属性，亦即它的根本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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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所建立的一切都基于他的肉体存在所带来的敬畏和激励作用；他一死，整个帝国就会陷入军阀混战的无政府状态，没有任何中央政策或权威可以将其整合为一体，或者遏制在他去世后迅速出现的分崩离析之势。当这个虚假的流言传到巴克特里亚时，大约 3000 名希腊雇佣兵殖民者立马反叛，启程返回西方的家乡，这是对未来发生的事情的一个不祥的预兆。同时，他的声望和个人权威是如此巨大，以致在他之后建立王国并且自己也成为伟大统帅的人们——一个是塞琉古，一个是托勒密，一个是佩狄卡斯——全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或许拥有人类历史上最为卓越和最有才华的下级团队，但直到他死的那天，他们仍是下属，仍是称职的参谋将领，仅此而已。只有亚历山大能掌控他们，只是他的技巧如此纯熟，以致军队看不出他们中有谁能成为他天然或命定的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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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几乎一清醒过来就写了一封公开信给大本营里的军队，粉碎了他死亡的谣言，并且承诺只要身体状态适合移动他就会过去和他们在一起。但到了这时候，士兵们已经陷入失常的状态，根本不信他们所听到的内容。他们说，这封信是伪造的，是亚历山大的将领们捏造出来提振士气的计策。消息传回后，国王知道只有他亲自现身才能防止军纪的彻底崩塌。他的伤口尚未愈合，但不管好没好，他都必须立马去大本营。他被人用担架抬到拉维河；有两条船被捆在一起，他的床放在二者之间的一个高台上，这样岸上的人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到他。让印度人知道亚历山大还活着，让他们失去那虚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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