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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刘贺 [:1705932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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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刘贺 二 受封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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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二年（前64），汉宣帝派遣一位特使来到由昌邑国改设的山阳郡。这位特使，怀揣着一封汉宣帝给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山阳太守张敞的“玺书”。信上的话，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只是让他“谨备盗贼，察往来过客”，但同时还特别叮嘱他“毋下所赐书”，就是让他不要把这封信的内容泄露出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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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欲盖弥彰。“谨备盗贼，察往来过客”，这本来是一郡太守很正常的本职工作，要是汉宣帝没有郑重关照张敞“毋下所赐书”，即使是在当时，很多人看了这封信，恐怕也不会多想；更何况千秋万世之后，我们在今天，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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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这句话，后面显然隐藏着一些很深的东西。对这些在玺书上没有书写的内容，张敞倒是心知肚明。因为他来到山阳郡当太守，本来就担当有一项不宜向外人道的特殊使命，这就是监视居处于昌邑国故宫的刘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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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任山阳郡太守之前，他的履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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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本以乡有秩补太守卒史，察廉为甘泉仓长，稍迁太仆丞，杜延年甚奇之。会昌邑王征即位，动作不由法度。敞上书谏曰：“孝昭皇帝蚤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迎之日，唯恐属车之行迟。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后十余日王贺废，敞以切谏显名，擢为豫州刺史。以数上事有忠言，宣帝征敞为太中大夫，与于定国并平尚书事。以正违忤大将军霍光，而使主兵车出军省减用度，复出为函谷关都尉。[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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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这两句话不大好懂，前人注释《汉书》，对此仅注释“小辇”二字云“挽辇小臣也”[15]，但看张敞后来的行事，一向都很正派，故不会是阿谀霍光，恐怕还是刘贺清狂童 的神志状态导致他处事有违正常的法度，所以张敞才会进上这样的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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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上面引述的这段文字就不难看出，张敞这个人既敢于大胆批评新皇帝刘贺的不当举止，又敢于正道直行，不惜违忤权势威赫的霍光，兼有这两种行为的官员，满朝上下，恐怕都近乎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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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既不认可刘贺的作为，又不阿附霍光的权势，这对汉宣帝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经历，这是经历过考验的可靠品质。所以，《汉书·张敞传》载“宣帝初即位，废王贺在昌邑，上心惮之，徙敞为山阳太守”[16]，这显然是委派他去监视废帝刘贺的动向。不过《张敞传》的记载，不够十分清楚。所谓“宣帝初即位”，实际上是指霍光去世后宣帝亲政之初的时候，据张敞自己讲，时在地节三年五月[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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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敞甫一履任山阳，就到昌邑王故宫，环绕四周，亲自仔细查勘，同时又安排人谨慎督查，防范刘贺与外界的沟通。上一节引录的刘贺在故宫中身如囚徒的生活状况，就是张敞此番巡察所看到的情景。至地节四年（前66）九月，张敞又亲身进入昌邑王故宫，直接接触刘贺，面对面观察他的实际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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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了上述情况，我们也就很容易理解，元康二年（前64）时一接到汉宣帝委派特使带来的玺书，张敞马上就明白了：汉宣帝是要求他做出总的汇报，报告四年来监督考察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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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敞来到山阳郡做太守，帮助汉宣帝监视废皇帝刘贺，已经三年多时间。那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汉宣帝需要他来汇报相关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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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一章所述，地节四年七月，汉宣帝一举灭除霍氏家族以及数千家与之牵连的党羽之后，随即改元“元康”，以示刘氏江山的中兴。元康元年春，宣帝始为自己修建陵寝，“以杜东原上为初陵，更名杜县为杜陵。徙丞相、将军、列侯、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至“夏五月，立皇考庙。益奉明园户为奉明县”，也就是为其生父立庙，并增加墓园的人户，将其地升格为县[18]。这些举措，愈加显示出汉宣帝心绪的安定。这是当时总的形势，即心腹大患已经彻底清除，已无须日夜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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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仍有一些遗留问题，需要审慎处理。在这次改元前后，汉宣帝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用以稳定社会。其中如在元康元年五月，“复高皇帝功臣绛侯周勃等百三十六人家子孙，令奉祭祀，世世勿绝”[19]，这就应该是恢复此前因各种原因被免除爵位的一些功臣的侯国，而且宣示要保证其“世世勿绝”，用以收买人心，扩大和稳固统治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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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同样需要对废皇帝刘贺做出妥当的处置，而处置的前提，是首先需要充分了解刘贺的状况。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封写给张敞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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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本书第一章开头所描摹的刘贺相貌之外，张敞还向汉宣帝报告了如下一些重要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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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皇帝刘贺）衣短衣大绔，冠惠文冠，佩玉环，簪笔持牍趋谒。臣敞与坐语中庭，阅妻子奴婢。臣敞欲动观其意，即以恶鸟感之，曰：“昌邑多枭。”故王应曰：“然。前贺西至长安，殊无枭。复来，东至济阳，乃复闻枭声。”臣敞阅至子女持辔，故王跪曰：“持辔母，严长孙女也。”臣敞故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女罗紨，前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语跪起，清狂不惠。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财物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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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4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宋元珍本丛刊》影印宋庆元本《汉书·昌邑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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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敞前书言：“昌邑哀王歌舞者张修等十人，无子，又非姬，但良人，无官名，王薨当罢归。太傅豹等擅留，以为哀王园中人，所不当得为，请罢归。”故王闻之曰：“中人守园，疾者当勿治，相杀伤者当勿法，欲令亟死，太守奈何而欲罢之？”其天资喜由乱亡，终不见仁义如此。后丞相御史以臣敞书闻，奏可。皆以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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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绘形绘色的叙述，足以让汉宣帝确认，刘贺确实是个傻乎乎的角色，“由此知贺不足忌”[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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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心来的汉宣帝，显得很是轻松。为此，甚至在这一年的夏天，还改了自己“病已”这一名字。当时颁布的诏书，说改名的原因，是“今百姓多上书触讳以犯罪者，朕甚怜之”，故遵循“古天子之名难知而易讳”的原则，新选了一个相对稀僻一些的字，改称“刘询”。在欣幸心情的作用下，汉宣帝干脆把这一恩惠施及于前，宣布：“诸触讳在令前者，赦之。”[21]也就是过去触犯“病已”名讳的各色人等，统统赦免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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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新改的“询”字，取的是什么义项，他自己藏着不讲，或许就别有文章。联系当时的政治形势，可以首先对他不再用“病已”一名的心理，做一大致的推测。从他一懂事，到这之前，一直身处忧患之中，现在膏肓之疾，心头之患，都已清除殆尽，真的是百病俱已，无须再担惊受怕了。改掉这个带有旧日生活印记的名字，会让心情更加舒展，以更好地享受安坐万人之上的尊贵和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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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此说不谬的话，那么，他新取的“询”字，也就一定会带有特别寓意。《礼记·坊记》引《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东汉人郑玄注曰：“先民谓上古之君也。询，谋也。刍荛下民之事也，言古之人君，将有政教，必谋之于庶民乃施之。”[22]联系前文所说，汉宣帝自少时起的《诗》学素养和行为方式，我想有理由推断，汉宣帝此番更改姓名，同样是想要向臣民强调在拨乱反正之后自己君临天下的全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