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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寻真：人类学学者访谈录（2005～2015） 人类学研究应该加强概念提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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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殷鹏 关祎[1]答/张继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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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人类学最大的特点就是如何用分群的方法、从分类的角度，而不是从个体的角度去观察和思考问题。在整个学术研究的过程中，调查研究是比较重要的，因此，在研究过程中既要注重质的研究，也要擅长使用量的研究方法。最为重要的是，人类学研究还应该加强概念提炼。以往的人类学研究都是描述太多，而提炼太少。中国的人类学研究需要往这个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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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人类学；概念提炼；调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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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张博士，您好！作为一名人类学界的年青学者，您能否谈一谈最初是怎样对人类学产生兴趣，并且走上了研究道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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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其实，初中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的是数学，当时特别佩服高斯，也想当个数学家。后来，可能是受我爸爸的影响，我作文还算不错。1982年我16岁的时候，正式发表了第一篇作文，这个对我的影响比较大，高考时我选择了文科。进了大学之后，我就是想做点研究，特别景仰那些有名的学者，也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人，所以那个时候看了很多不同专业的书籍，也逐渐地开始注意写作规范。在大学，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习了很多学科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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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能否具体谈一谈您是怎样涉足现在的研究领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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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我觉得，一个刚入行的研究者应该了解国际新动态、新理论，对整个学科要有一个总体的了解，让自己站在一个宏观的背景下对自己的研究领域进行定位。当时我想在两个方向中选择：一个是心理人类学，一个是都市人类学。刚好1989年底到1990年初，首届都市人类学国际研讨会在北京召开，这使得我进入了都市人类学这个领域。后来我撰写了一篇《都市人类学在国外》的文章，对都市人类学在国外的发展做了一些研究。1992年中国都市人类学会成立之后，我也做了一些中国都市人类学的工作。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确定了都市人类学这个研究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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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您怎么看待学术研究，您的研究过程中是否有什么重要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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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撰写博士学位论文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转变。因为当时我们国内一般用的是归纳法，而我的导师李培林先生是从法国回来的，所以他较倾向于推理和假设，这跟当时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差别较大。这让我在思维方面发生了变化。那时候制度经济学比较流行，由于当时中国社会开始出现一些经济社会转型问题，这些问题不再只是单纯地需要经济学的解释，还需要社会学的解释，也就是说社会学要跟经济学对话，或是说解释经济现象。在研究的过程中，也涉及人类学或者社会学本身怎么去跟别的学科对话、怎么样去研究经济现象的问题。当时我撰写了博士学位论文（后来成为一本书），名为《市场中的非正式制度》，主要探讨了非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不是一个实体，很多是看不见的东西，怎么在实体研究里面去把握对非实体的研究，我觉得这是我写这篇论文时所做的主要思考，它也是我的第一本学术专著。而我之前所写的《少数民族礼仪》、《城市》、《农村》等几本书，都是通俗的科普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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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一个比较好的角度，使用推理的方法比较深入地探讨一些问题，经过一个完整的调查研究和写作过程，这是我在1997年完成博士学位论文时所能达到的一个水平。尽管我的这本书在人类学界影响不大，但是我发现其他学科研究者引用这本书的很多，这可能是由于我对书的宣传不够，也可能由于人类学缺乏对经济领域的关注，这一视角尚未引起同行的关注。由此，我也进入了经济学的研究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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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能否回顾一下您的整个研究过程，包括研究领域的变化以及主要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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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我在中山大学读本科的时候学的专业是民族学，当时我们要学习人类学的四个分支学科，包括文化人类学、语言人类学、体质人类学和考古学等。后来我的毕业论文写的是与语言学相关的内容。在博士阶段我学的是社会学，我研究的主要领域是制度经济学这个方面。博士毕业后我还参与了一些市场调研，参与过一些企业调研和管理咨询方面的工作。我似乎总是在学习一个东西的时候，去做另外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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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0年开始，我先后撰写了一些关于企业管理方面的书，包括《价值链管理》、《控制链管理》、《分销链管理》、《数字化管理》、《成功的品牌管理》等，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对企业管理的方法、企业管理的变革方向、企业管理与信息技术的结合、市场营销、品牌建设等都进行过探讨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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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时候我就开始做城市流动人口的研究，之后做过一些与移民相关的调查，到了2004年出版了一本名为《城市的适应》的书。其间，我还对环境问题有过研究，特别是参与2001～2005年中日合作对黑河流域的研究，2004年参与世界自然基金会委托的长江源地区气候变化对当地生态影响的研究，还做了一些城市可持续发展的研究，其中包括城市垃圾管理、城市污水处理、地下水污染防治、环境政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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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20多年以来，我的研究领域包括文化人类学、语言人类学、制度经济学、企业管理、移民人类学、环境科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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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能说说您在做调查研究时的一些思路吗？比如方法论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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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谈到研究思路，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说说调查方法。人类学最擅长的方法就是“深度访谈”和“参与观察法”。我觉得光用这两种方法是不够的，特别是，在比较复杂的城市环境研究方面是不够的，所以，这些年来我在调查研究中使用问卷调查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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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人类学研究有几个缺点：第一，去做调查的时候，先假设对当地不了解，这样也就无法用问卷进行调查。第二，人类学几乎不存在假设，调查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在这方面，社会学和经济学给我的启发是很大的，因为它们的研究总有假设，事先会对研究对象有所构想。问卷调查方法的使用对人类学来说，我觉得困难在于应用得不够广泛。我觉得人类学研究者可以使用问卷调查法，来增强其定量分析。虽然我们的定性研究比较好，但是定量研究很不足。另外，人类学研究也不能忽视文献，包括历史文献、相关的政府统计资料等，这些都算是第二手资料，人类学对这方面的应用也是相对偏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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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思路方面，对于人类学究竟有什么特点，我想了很长时间。因为社会现象这么多，如果让我们这一行的人去研究，如何体现人类学的贡献和价值？比如说，同样研究城市，城市这么复杂，我们人类学的观点有什么贡献？有什么独到之处？我认为，人类学最大的特点可能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具体地说就是如何用分群的方法、从分类的角度，而不是从个体的角度去观察和思考问题。这里包括网络分析，因为网络能够凝聚一群人，而不只是单个个体。怎样分群和分类？比较各群体之间的不同点和共同点，这可能是人类学研究的特点。这个分群不单指民族的分群，还指阶层、职业、职位的分群，比如有的人群是公务员、有的人群是企业老板、有的人群是普通职员等，还指地域的分群，比如北京人、上海人、广东人等。另外，我们做研究的时候，可能由于对少数民族研究得比较多，因此民族取向太过明显：我们只看到了少数民族群体、民族居住的区域、民族的认同、民族的文化差异等。我们不能只是采取民族取向来进行研究，还需要用很多不同学科的视角来研究少数民族，因为少数民族中间存在许多不同的方面和很多问题，比如发展问题、环境问题、就业问题等。因此，我认为人类学家在知识结构方面应该做一些补充、调整，或者说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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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也讲过，我曾经做过很多领域的研究，在每个领域的研究里面，都需要去学习新的知识。我的导师在给我的博士学位论文写序的时候曾提到三年来我曾读过很多经济学方面的书，相当于是自学的。我在做企业管理研究的时候，也是自学企业管理的知识。我认为，人类学领域里的很多学者在知识结构的调整方面做得还不够。如前面所说的，有时候我们这个学科的人太过注意所谓的民族认同、族群等，对其他学科的东西关注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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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人类学研究还应该加强概念提炼。因为以往的研究都是描述太多，而提炼太少。这方面要提到费老，他曾经非常形象地概括出中国的社会关系是“差序格局”这样的一个概念。这是一个比较经典的概念提炼例子，也是非常难得的。与此类似的还有中根千枝所讲的日本的“纵向的社会结构”。在研究方面我们需要往这个方向努力。在这里，我想顺便说一下被我们引以为豪的民族志方法。民族志虽然是一种不错的研究方法，但也是非常典型的缺乏概念提炼的东西，它方方面面都记录，就是缺乏分析，更不用说提出什么概念去总结特点了。我们不但需要提高调查能力，还需要提高研究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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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请谈一谈您对人类学这门学科研究方法的认识以及对于该学科未来的发展方面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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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我觉得，人类学的主要方法是分群和分类方法。这个我在前面已经谈过，就不重复了，接下来就是“结构分析法”和“功能分析法”。例如，费老、马林诺夫斯基用的就是结构功能分析方法。功能分析方法大家用得较多，特别是对传统社会的结构和功能的分析比较多，对新的转型社会中结构和功能的分析还是偏少。我的导师曾经写过《结构的转型》一文，他认为这是社会发展的第三种力量。我觉得，在这个领域里我们仍然无法超越他，这也是目前我们应该加强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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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层次分析方法。层次分析方法在人类学中，特别是考古学中用得比较多。在人类学领域里我们在将结构和层次两种分析方法结合起来上做得还不够。我在价值链研究以及企业管理方面曾经用到结构功能、分类和层次分析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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