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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断面：1650年前后威尼斯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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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幽默家罗伯特·本奇利初访威尼斯时发现街上到处是水，惊叹之余特地给纽约友人发电报报告这一消息。公元5世纪，意大利北方遭到日耳曼人的侵略，逃难的人们离开大陆，躲到这里的湖上，之后建立了这座伟大的城市。它原来只是个村子，后来发展成与近东进行海上贸易的中心。到了1400年，它已经成为一条运输大动脉，源源不断地为欧洲的北部和西部（包括英国）的人们输送他们日益奢侈的生活所需要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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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的十字军东征使西方人见识到地中海东部各国的舒适生活。大批的十字军回国后，在原始落后的西方激起了普遍的欲望。人们渴望得到东方的所有好东西：金银丝织品、棉布、丝绸和平纹细布（muslin这个词来自伊拉克的摩苏尔城Mosul）；玻璃制品、瓷器、用大马士革的钢锻造的剑；橙子、杏子、无花果、塞浦路斯的葡萄酒；地毯、宝石、药物、胡椒、熏香和香水。位于意大利另一边的热那亚本来想从这多种多样的贸易中分一杯羹，但处于亚得里亚海顶端的威尼斯比起热那亚来占有地理上的优势。葡萄牙人找到了通向东方的海上之路（＜103）之后，威尼斯不再是唯一的贸易中心了，但是它仍然保留了一些奢侈品贸易的垄断权。葡萄牙人正是因为眼红威尼斯的财富才去探险的，一个名叫哥伦布的热那亚航海家怀着西行的热望去求助葡萄牙国王帮他圆梦。到了1650年，威尼斯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但十分缓慢。它的制造业依旧利润丰厚，海上力量仍然称霸一方。威尼斯以及它在大陆上辖区的居民只是感到竞争比以前有所增加。他们知道自己仍然是世界的奇观。其中一个原因是威尼斯的政府形式独特，效率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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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威尼斯！威尼斯！当你的大理石墙与水平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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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都将为你的大厅的沉没而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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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在海边哀叹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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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多么痛苦！几百年的积累一朝付诸流水！1300年的愤怒和荣誉将化为尘土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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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伦《威尼斯颂》（18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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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听说过，身为城邦之主的总督每年都在一次庆典上把他的戒指扔进大海，这象征着威尼斯与给予它生命的大海成婚。但是，早在17世纪中叶前，总督就已经是傀儡了。他相当于立宪制的君主，唯一的权力来自他个人的影响——如果他刚好有个性，有头脑，能够发挥影响的话。实权掌握在一套错综复杂的理事会制度手中，而理事会全部由贵族家族所把持，他们是从商的贵族。与其他所有的欧洲城市不同的是，威尼斯的贵族既从商又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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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字塔形的国家政权最底部的大理事会是由25岁以上的权贵组成的自动连任机构。它负责选举和任命其他官员，如参议员、“十人委员会”成员、相当于城市守护神的圣马可财政长官、法官、一些专业委员会的成员以及圣贤学院。每个星期天早上，总共有300多人聚集一堂，他们只作人事方面的选择，并不讨论政策问题，除非发生了严重的紧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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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安排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它的出奇之处在于官员所遵循的规则和习俗。“十人委员会”是每年选举一次的行政部门，负责警察和防卫事务。它所管辖的问题包括道德、公共文明、叛乱分子和外国的敌人。读过卡萨诺瓦回忆录的人一定记得，他放荡的冒险生涯是从威尼斯的监狱越狱之后开始的。这所监狱又称“铅屋顶”，因为它坐落在总督官邸一侧的一座楼的屋顶之下。除了卡萨诺瓦惊心动魄的故事，还有众口相传的传说，据说头天夜里从圣马可的石狮子嘴里投入一封匿名信，第二天信上举报的人就会失踪，这些使得“十人委员会”背上了武断专横、执法无情的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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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传说纯属无稽之谈；而“叹息桥”确有其事，不过也不值得大肆渲染。威尼斯有11个初审法庭，两个上诉法庭；没有陪审团，但是被告可以得到法律咨询，比英国和有同样做法的其他刑事司法制度早了几百年。法庭既审判平民，也审判权贵，“十人委员会”很得人心。民众可以向它提出请愿，并能得到保护不受迫害。司法过程迅速，罪发后一个月内即予审判。根据当时的标准，判刑并不严厉：重罪判死刑；伪造罪切掉一只手；强奸罪和通奸罪切掉一只手并挖去一只眼睛；死刑有五种处决方式，普通的罪犯在水里溺死。与其他地方一样，也有刑讯逼供，但是法律在这方面有严格的明文限制，是否真正执行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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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人委员会”选出三个人做领导，由他们每个月轮流主持日常工作。别的部门的负责人每天轮换。在任职期间，禁止“首领”进城或与任何公民交谈，目的是为了使老百姓完全不问政治。由于同样的目的，“十人委员会”还派侦探把任何颠覆阴谋扼杀在萌芽阶段。意大利其他所有的城市经历了无数次阴谋、背叛、流放、暗杀和专制者之间的相互残杀，而威尼斯在500年里却“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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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各种政治措施中，有一条措施是为了保证官员忠于职守，至少保证总督能够尽职。因为总督家财万贯，对他施行这条措施最合适。这条措施是：总督去世后对他在职时的表现进行评判，如果评语不佳，他的后人会被罚款或遭受别的惩罚。因此，总督不敢聘用自己的亲友在政府里任职，生前所到之处都有总督委员会的六个委员紧随左右对他进行监督，尤其是在拆阅来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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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所有职务都由受过最直接训练的人担任。年轻有为的权贵在青少年时代就被聘用，观察见习大理事会的运作。一旦合格，就被派到不同的职位上去考验。任何人都不能拒绝任职或辞职。任期短，轮换频繁，上级对各个部门的工作都了如指掌。部门之间几乎没有明争暗斗。在严格的表面下不放松警惕，这可以说是威尼斯共和国成功的诀窍。它与罗马人使早期的罗马成为伟大帝国的原则十分相似。威尼斯和罗马都受人敬佩，但从未被人效仿。相比之下，其他的国家，尤其是现代的民主国家，似乎不太把政府当一回事，不相信政府会认真严肃地管理国家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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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的理想是统治者兢兢业业，理智地管理国家事务。总体看来，威尼斯可以说是最接近这一理想的了。老百姓不能参政，但乐于遵守统治者的决定。这不是因为他们受了《理想国》的启发，而是由贸易促成的，再加上他们处在小岛上的脆弱位置。威尼斯与柏拉图的乌托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与外界广泛交流，宽容异己。它容许外国人保持自己的信仰和教堂，包括希腊东正教教徒、新教徒、亚美尼亚人、斯拉夫人、阿尔巴尼亚人和犹太人，但同时不准僧侣干预城市的法律。天主教会任命官员必须得到总督的批准，并向他汇报工作。总督勉强同意成立了宗教法庭，但它只能审判天主教徒。总而言之，威尼斯的例子清楚地表明贸易可以开放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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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于贸易的手段以及公民的福祉有着严格的控制。为此设立了众多职位，如：视察员监督货物的重量和尺寸以及造币厂的工作；仲裁员调解商务争端，处理佣人和学徒的苦情；审查员检查商店和酒吧的招牌是否符合标准，有无粗制滥造；还有专门制定薪金和税收的人员、帮助债权人追债的代理人、名目繁多的海事官员。威尼斯是整个地中海地区水手的往来之地，还有许多以服务质量闻名的疗养院，因此需要一个警惕性特别高的卫生局。所有的公务人员都得到像培养参议员和委员那样的精心栽培，一举一动都有人检查，如同会计师进行审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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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币厂和兵工厂这两个杰出的机构出产的产品以其质量扬名全欧洲。从1284年开始铸造的杜卡金币在任何地方都以与币面相等的价值通用，相当于今天的“欧元”。在它之后，只有英国的金币曾在19世纪一段很短的时间里达到过这种地位。比铸造杜卡金币更早的时候，在12世纪，威尼斯就开始发行公债，结果使它成为欧洲税率最低的地方。教皇也对这些估价很高的公债进行投资，但是参议院有权力禁止不合格的人购买公债。16世纪中叶，威尼斯建立了第一家国家银行。兵工厂则生产舰船、船上配备的武器以及弹药。为护送“圆形”货船而建造的战舰可装载250名士兵和不可缺少的音乐师。除了热那亚人一度是他们的贸易竞争对手，他们的宿敌是土耳其人和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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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是法律理论的先驱，远远领先于其他所有国家。为了自身的需要，威尼斯人发展了一套海事法，还通过赞助帕多瓦大学向来自其他国家的学生传授罗马法和其他的民法体系。遗憾的是，在此不得不提这个城市的一些公民对自己法律的违反——他们违法贩卖奴隶，从俄国南部和欧洲的斯拉夫国家买进男子和女子（斯拉夫Slav这个词的意思是奴隶），然后把男子卖到埃及，把女子卖到西方。战俘也被当作商品买卖。但这一切到17世纪的时候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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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维持有利于贸易的和平环境，威尼斯养了一大批大使。我们知道，彼特拉克在14世纪时出任过特使，那时的外交工作由演说家担任。特使必须气宇轩昂，他们向出使国的宫廷发表演说，然后便回国。大使常驻在外的制度、大使的授权、豁免权、密码和优先权，这些是经过许多曲折之后才逐渐成为惯例的。［参阅哈罗德·尼科尔森（Harold Nicolson）的《外交》（Diplomacy）。］到了17世纪，这个体制已经非常巩固。产生的一个结果是，威尼斯大使们的日常报告成为记载当时历史的最丰富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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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穿这些显要华丽的活动的是商人对外交的平实概念，主旨是人与人之间合理的讨价还价。健全明智的外交是中产阶级的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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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尼科尔森（193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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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概述的这个阶段中，威尼斯卷入了一场长达25年的战争。这场战争虽不是导致它衰弱的起因，却是它衰弱的征兆。共和国在1571年失去了东部的前哨塞浦路斯。1645年，马耳他岛上的一群海盗俘获了一艘来自阿尔及尔的土耳其船，船上载有苏丹王的姬妾30余人，（据传说）其中包括他的宠妃。土耳其人以此为借口攻打克里特。克里特岛之于威尼斯相当于今天的古巴之于美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威尼斯当时处境艰难。大西洋的贸易使它失去了大笔收入，国库匮乏。为了筹资保卫克里特，政府采取了史无前例的出售政府办公用房的办法。更糟糕的是，还出售贵族的爵位来筹措现金。威尼斯人在战争中表现出了充分的勇气和能力，直到17世纪末，威尼斯还在围困雅典。但是，在这场漫长战争的尾声，他们失去了克里特，威尼斯共和国在之后的125年走下坡路的趋势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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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1650年前后的威尼斯人或亲眼目睹或从来访者和他们的大使那里得知，在他们以外的世界里，除了为贸易而西行探险之外还出现了其他许多新鲜事物。法国这个新兴的国家开通了布里亚尔大运河，把中部与北部连接起来，而米迪运河则打通了地中海与大西洋之间的通道。巴黎的皇家大桥是法国土木工程振兴的又一个象征。但是法国的国王路易十三和首相黎塞留刚刚去世，巴黎各派趁乱相争不下，威胁到王位的继承。继位的路易十四还是个少年，尚未到讲究排场的时候。但是各地仍然在大兴土木，聪明多智的建筑师芒萨尔在设计中重新采用了旧时的一种屋顶形式，现在，这种形式已以他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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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和数学在各地蓬勃发展。法国的帕斯卡发明了一种计算器，几种其他的装置和发现引起了许多国家研究人员（207＞）的兴趣，他们彼此之间信件往来不绝。由于对科学的关心，伽利略和笛卡儿的去世成为众人瞩目的大事。不过一段时间以后人们才注意到牛顿是在伽利略去世的同一天——或者是同一年？——出生的。这一点弄不明白很自然，因为英国拒绝采用格列高利历——即公历，所以欧洲大陆的日期和英国的日期经常对不上，英国的日历比公历晚11天。据说英国当时即将爆发内战，英国还从荷兰招募工人疏浚沼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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