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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迦太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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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迦太基人可以应付罗马喜剧对他们的负面描述，但到了公元前2世纪60年代，罗马元老院的一些成员已开始策划对迦太基人更为不利的行动。很显然，如今罗马人的对外政策变得越来越富有侵略性，但表面上仍旧打着“正义战争”的幌子。十年前，罗马人对马其顿国王珀尔修斯（Perseus）的猜忌，导致元老院最终对马其顿宣战。第三次马其顿战争（公元前171～前168年）以一种常见到惊人的方式爆发了：为罗马所偏爱的小国连篇累牍地控诉马其顿。马其顿与罗马之间的外交关系在悄然无声中变成了彼此敌对。最后，珀尔修斯最强大的区域竞争对手，帕加蒙国王欧迈尼斯（Eumenes）令罗马人相信，他们对马其顿的侵略企图的怀疑是极为合理的。最终的宣战理由实际上多是捏造出来的，包括所谓的对罗马在这一地区的重要盟友的暗杀行动。当罗马在进行士兵动员的时候，要求进行对话并质问原因的珀尔修斯得到的是越来越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答复。罗马将军菲利普斯（Philippus）最终向珀尔修斯提供了一份停战协定，这位年轻的马其顿国王天真地以为这是罗马人善意的表示。然而，菲利普斯此举只是为了给挺进巴尔干半岛的主力部队争取时间而已。尽管一些元老无法接受这种与罗马精神背道而驰的欺诈手段，但他们的同僚则勾结起来，有意延阻在罗马的马其顿使团的归程，以达到这一目的。这一幕，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描述的那样：“是众多元老所见证过的，罗马式外交欺诈史中最为声名狼藉的一段。”[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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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尔修斯最终于公元前168年在皮德纳（Pydna）战败，这意味着马其顿王国的统治就此终结，也标志着罗马元老院将以更为强硬的立场来对待迦太基。[35]事实上，一些古代作家认为，这一事件之后，罗马对地中海其他国家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狄奥多罗斯著作中有这么一段著名的话（观点可能承袭自波利比乌斯）：“近年来，当罗马人在追求他们的世界帝国之梦的时候，他们就用英勇的战斗去把它变为现实，而后尽可能用最为仁慈的征服方式来扩大、拓展帝国的疆域……然而，一旦他们真的统治了整个人类世界，他们就挥舞起恐怖的魔杖，将那些最为著名的城市一座座夷为平地，以此巩固他们的权力。”[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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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事态的发展实际上远远不像狄奥多罗斯所描述的那么清晰，但情况似乎是这样的，由于罗马击败了马其顿，元老院无疑变得更倾向于用战争来保护它的利益了。但是，狄奥多罗斯同时描述了罗马对外政策的另一个特点，这一特点似乎——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直接否定了他之前所宣称的“罗马人只是对发动战争这件事特别注重而已，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并无临时或突如其来的决定”。[37]然而，狄奥多罗斯的意思是，罗马元老院对它可能发动一场不义之战的“指控”是“敏感”的。因此，在迦太基人最终给了罗马人采取进一步军事行动的（无力的）借口之前，我们见证了罗马与迦太基关系史中的一段举步维艰的漫长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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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62年，当马西尼萨蹂躏肥沃的小瑟提斯沿海农田——这一地区已为迦太基人占领数个世纪之久——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争执为罗马人提供了必需的借口。这次入侵的真正目标是分布在沿海的那些富庶的商业中心，但这些地方戒备森严，且仍处于努米底亚人的控制范围之外。军事行动引发的冲突在罗马的仲裁下得以平息。迦太基被勒令放弃那些遭马西尼萨占领的领土的所有权，更不公平的是，前者被要求付给努米底亚人500塔兰特白银，这笔钱相当于自冲突爆发起，迦太基人从小瑟提斯地区获得的全部收入。[38]就连波利比乌斯都明确指出，这一判决是不公正的，他写道：“他们（迦太基人）对这一地区的主权要求显然是合理的。”此外，他还证实了这么一件事：马西尼萨之前为了追捕一位叛逃的将军而要求进入该地区。[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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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李维对这一事件的记载似乎不如波利比乌斯那么全面，但他也记录了一个有趣的细节：冲突双方都向罗马方面提出申辩。对迦太基人而言，这片地区在第二次布匿战争结束时就被“非洲征服者”西庇阿划入迦太基境内，因此是无可置疑的己方领土。[40]然而，努米底亚人不仅对这些为公元前201年协议所涉及的土地的主权提出质疑，更认为迦太基人无权拥有自己治下的那些历史悠久得多的土地。他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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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断定产权的真正起源的话，非洲领土真的属于迦太基人吗？以异乡人身份来到这里的他们，获赠了一块用一张切开的牛皮所能围出的最大面积的土地，作为建城之用。为了将他们的领土尽可能地拓展到自己的卫城毕尔萨以外的范围，他们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使用暴力手段达到这一目的。至于这片有争议的特殊领土，他们甚至无法证明自己曾长期统治过这里，更不用说拿出他们自提出对这里的主权声明起，就一直是它的主人的证明了。当时机到来的时候，如今，他们和努米底亚国王都宣称自己有权占有这里，而它的所有权始终掌握在军事实力更为强大的一方手中。[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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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的部分起因在于，西庇阿在前201年的协议中对迦太基的疆域范围的界定是模糊不清的，但看上去努米底亚人的论据其实证明了迦太基人才是这个日进斗金的商业中心的主人，因为为了保护这里，迦太基无疑已证明过自己“在军事实力上更为强大”。[42]当罗马元老院决定支持努米底亚人那可疑且具有投机主义特征的要求时，不祥之兆随之而来。此事过后不到十年，马西尼萨以类似的侵略手段占领了长期属于迦太基的肥沃的瑟斯卡（Thusca）地区。迦太基人再一次向罗马元老院提出控诉，然而罗马随后派出的使团所起到的唯一作用是让问题进一步恶化，因为这件事导致一个人下定决心，要用毫不留情的手段对付这座城市。[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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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是个81岁的垂幕老者，但其强硬的政治立场与残忍的处事方式却丝毫未曾改变，正是这两样特质让出身相当卑微的他平步青云，登上了罗马政治殿堂的顶端，当上了执政官。以禁欲主义的生活方式与对道德操守的理解而闻名的加图，在整个执政官生涯中都以严厉的态度，对待那些未能达到他的苛刻标准的元老院同僚，毋庸置疑的是，加图领导了迫使“非洲征服者”西庇阿下野的斗争并获得成功。[44]加图对迦太基怀有显而易见的恨意，这很可能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过第二次布匿战争，当时他曾在卡普亚的罗马军队中服役，并参加了围攻塔伦图姆的战斗以及公元前207年的梅陶罗河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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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加图率领的罗马使团于公元前152年来到迦太基，他们决定将被占领的领土留在努米底亚人手中，但加图所看到的情况引起了他的警觉。普鲁塔克的记载是这样的：“正如罗马人所猜想的那样，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看到的不是贫穷与简陋，而是摩肩接踵的雄赳赳的武士，充盈其间的庞大财富，俯拾皆是的各类兵器和军用物资，以及由此而生的冲天勇气。”[45]此外，农村地区的庄稼足以养活这座城市迅速增长的人口。[46]罗马使团还发现了迦太基有囤积大量木材的迹象，这或许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因为这些材料可能会被用于建造一支舰队。[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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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罗马后，加图开始对他的元老院同僚进行游说。尽管那句著名的格言“迦太基必须毁灭”（delenda est Carthago）属于后世的杜撰，但他在元老院的所有演说，均以非将迦太基夷为平地不可的强硬声明作为结尾。[48]他的首要理由是，迦太基不仅正在恢复之前的实力，更已从之前的失误中汲取教训并加以纠正。[49]由于急于让元老院的同僚站到自己这边，加图偶尔会毫不畏惧地以极度夸张的表演来阐述自己的立场。站在演讲台上时，他展开自己的宽大外袍上的褶层，露出一个巨大而多汁的非洲无花果。然后，他告诉元老院的听众们，这个无花果是三天前刚在迦太基摘下来的，所以事实是明摆着的，这座城市不仅重现了昔日的繁荣景象，且即将与罗马处于同一水平线上。[50]与此同时，加图使与会的元老们意识到，如果迦太基被毁灭的话，那当地富饶的农业资源就将为罗马人享用——尽管这是显而易见的夸大其词。[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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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图的主张遭到了以“非洲征服者”西庇阿的女婿，西庇阿·纳斯西亚（Scipio Nascia）为首的一群元老的反对。据记载，后者认为，一旦摧毁了罗马最大的敌人，则罗马的政治平衡也将一并被摧毁。他们预计，没有了像迦太基这样的强敌，普通公民将拒绝服从元老院的权威，并沉湎于贪婪与权力的欲望中，罗马将不断在未经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冒险发动一场又一场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的战争。[52]狄奥多罗斯将西庇阿的论点总结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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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的国力应得到承认……不是通过让其他国家变得虚弱，而是通过展示其自身强大无匹的实力来证明这一点。此外，只要迦太基还存在，因此而产生的恐惧将迫使罗马人彼此之间和平共处，平等对待附属国的公民，并遵守诚信——这是维持帝国稳定并扩展其疆域的最佳途径。但一旦这座敌对城市（迦太基）被夷平了，唯一的后果会是显而易见的：内战将在罗马本土爆发，对宗主国的憎恨之情将因罗马长官的贪得无厌和肆意妄为，而在盟国中滋长。[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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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些言论看似颇有先见之明，但就这些观点是否准确地反映了西庇阿的异见而言，我们仍应抱以谨慎态度。在一个世纪后写下这段话的狄奥多罗斯已经知道，罗马共和国确实会在政争与内战中分崩离析。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维认为，西庇阿的反战观点是建立在没有正当开战理由的基础上的（他本质上并不反对毁灭迦太基）。[54]尽管许多元老与加图一样，怀疑迦太基正在重新崛起，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在无合适借口的情况下不能开战。[55]一直在小心行事，以免背上被大肆渲染的“迦太基式的背信弃义”罪名的元老院简单地决定：继续等待，直到时机自己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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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迦太基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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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世纪50年代的最后几年间，迦太基越来越清楚，与罗马签订的协议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义务，却没有让他们得到多少保护。日益高涨的愤怒情绪导致了一个民主派别在政界崛起，这个党派是——有理由这样认为——擅长蛊惑人心的巴卡集团的后继者。根据希腊作家阿庇安的记载，这个以萨莫奈人哈米尔卡和加泰罗（Carthalo）为首的政党认为，当无法指望得到罗马的任何援助时，迦太基应自己保卫自己。[56]由于迦太基人的农业根据地正缓慢地遭受着努米底亚侵略者的侵蚀，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份宣言能在这座城市为这个党派赢取公众的选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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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上台执政，哈米尔卡和加泰罗就立刻对努米底亚人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政策，将所有支持马西尼萨的政客逐出迦太基。马西尼萨的反应是派他的两个儿子找上门去，要求恢复这些亲努米底亚派的政治家的地位，但当这两位王子吃了闭门羹，随后又遭到萨莫奈人哈米尔卡的伏击时，努米底亚和迦太基公开宣战。在一场不分胜负的战役后，由将军哈斯德鲁巴统率的迦太基人让自己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他们最终在饥饿的折磨下举手投降，而后遭到了背信弃义的屠杀。只有哈斯德鲁巴与少数一些人逃回了迦太基。与努米底亚翻脸的结果是，又一块迦太基的非洲领地被马西尼萨夺去。[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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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人不仅在与努米底亚人的短暂交锋中败北，而且由于他们攻击了罗马的盟友，违反了公元前201年协议的规定，这令那些敌视他们的罗马元老找到借口来说服他们不那么好战的同僚：有理由重启战端了。[58]如今马其顿和希腊的问题均已解决，西班牙部落掀起的一连串令人头痛的叛乱已被镇压下去，罗马也有足够的资源来组织一支势如破竹、无法抵挡的迦太基远征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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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认为，有时一些元老可能在担心如今迦太基重新崛起的势头将会加速，因为在公元前151年，这座城市成功地付清了第二次布匿战争战争赔款中的最后一部分。然而，似乎也可以这么认为，赔款的结清在某种程度上不仅意味着罗马的一个丰厚而稳定的收益渠道的结束，还标志着一个更为诱人的收获可能即将到来。[59]战争与征服为罗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罗马的各个公民阶层均从中受益。[60]普鲁塔克描述了这么一件事：这一时期，一个年轻的罗马富豪举办了一场豪华的宴会，宴会的压轴菜是一个城市形状的蜂蜜蛋糕。主人随后宣称，这座城市是迦太基，并鼓励他的宾客去吞并它。[61]尽管这个故事无疑是杜撰的，但它提到了一个重要的真实情况：无论迦太基是现实的还是潜在的军事威胁，这座城市由于拥有庞大的商业和农业资源，在当时已经成为对其垂涎三尺，想将它据为己有的罗马人的一个诱人目标。[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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