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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宝中的日本精神 第十八章《正法眼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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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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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我们以“佛教的传播——灵魂信仰与佛像崇拜”为开始，用几章的篇幅叙述了日本精神史上重要的主题之一——佛教。如第七章“抄经——对汉字字形和意思的崇拜”，第九章“阿修罗像和鉴真和尚像——天平时代的两尊塑像”，第十章“最澄、空海与《日本灵异记》——求道与灵验”，第十二章“净土思想的形成——念佛以往生于极乐世界”，第十五章“东大寺的焚毁与重建——度过乱世的行动力”，第十六章“佛像雕塑师运庆——其崭新的造型意识”以及上一章“法然与亲鸾——救济万众的逻辑”，这些章节的内容都与佛教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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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章节中，最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是，审美意识在日本佛教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信佛的思想与追求美丽的伽蓝、佛像和画像的精神互相吸引，共同发展，这是佛教精神史最大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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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镰仓新佛教的出现，这种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宗教信仰和思索受到人们极大的重视，对美的关注却退居次要地位。正如上一章所说，法然和亲鸾是信仰甚笃的人，也是勤于思索的人，但并非追求美的人。专修念佛的思想和“恶人正机”的学说都与美的造型和意识没有太多的联系。法然将造像起塔当作多余的行为加以排斥，这是他忠实于自己的宗教思想的选择。亲鸾也是一样。由几百年后的继承者修筑的东西本愿寺[1]，有着宏伟壮丽的大伽蓝，应该说与亲鸾的宗教思想既有相似，又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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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说明宗教与美的关系的变化，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平安时代的净土思想与法然和亲鸾的净土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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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第十二章所述，源信的《往生要集》描绘的地狱和极乐世界的形象具有很强的冲击力，深深地刻印在读者的脑海里。这些形象述诸人的视觉的力量最大，不仅仅是视觉，这些形象还述诸人的听觉、嗅觉和触觉，试图给人留下地狱丑恶，而极乐世界美丽、舒适的印象。净土思想的基本概念是念佛，但这不是用嘴诵念佛的名号，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在脑海里浮现出佛的崇高的形象方面。美丑的形象与往生于极乐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人们称其为形象的宗教。这就是源信的净土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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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要集》用语言来描绘彼世的形象。通过建筑（净土庭园、阿弥陀堂）、雕塑（佛像）和绘画（圣众来迎图）等具体形象，人们对净土的想象变得更加丰富。现在保留下来的成果是平等院凤凰堂和净琉璃寺、高野山的《高野山圣众来迎图》、禅林寺的《山越阿弥陀图》和知恩院的《早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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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对，法然和亲鸾的净土思想并没有在扩大形象方面下努力，对美的造型也不关注。主要原因是，6世纪佛教传入日本之后，佛寺、佛像中呈现出来的美的形象基本上是给有特权的上流社会享受的，而对于法然和亲鸾关注的庶民来说，那是十分遥远的形象。说白了，造寺、造像需要巨大的财力和人力，脱离了传统的寺院关系，从政治权力中独立出来，试图向人们传播新的佛教思想的法然和亲鸾，是没有造寺、造像这方面的能力的。法然和亲鸾必须在没有壮丽的建筑、雕塑和绘画的背景下，创立自己的宗教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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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们所依靠的力量就是语言，是逻辑。他们不是通过形象，而是试图通过语言、通过逻辑切入宗教本质的。生活在极度混乱、充斥着污浊的末世的人们能够被拯救吗？如果能够的话，那又应该采取何种形式来拯救呢？为了回答现实生活中人们提出的迫切的问题，他们广泛涉猎佛典和注疏，试图找到具有说服力的救济的思想。这是法然和亲鸾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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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人们在阅读了汉译佛典和高僧注释书后，心中也并不能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救济思想。对社会现实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痛苦感到痛心的僧人们，在学习了多样的佛教思想的基础上，必须最大限度地运用思考能力和洞察力，构筑能够回应人们往生于极乐世界愿望的思想和伦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选择本愿念佛集》和《教行信证》可以说都是非常优秀的探索佛教思想的著作。“一切众生，平等往生”、“专修念佛”、“他力本愿”以及“恶人正机”的思想是置身于佛法和现实之间的佛教思想家倾注全身的精力，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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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创造形象的宗教又如何呢？在与统治阶层和统治势力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传统佛教中，美的形象与宗教的关系依然十分紧密。例如天台宗寺院三十三间堂，是由后白河法皇发愿，由平清盛于1164年建造的。其呈横向的长长的本堂里放置了1 001尊千手观音像，这是一项追求极致的造型美的工程。本书第十五章和第十六章中叙述的重源和运庆所做的工作，也是将宗教和美的形象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在悠久的日本佛教历史中，这种结合是传统，因此即便是在混乱、激烈动荡的年代，也产生出令人瞩目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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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源、运庆、法然和亲鸾四人是平安时代末期至镰仓时代初期的承前启后的人物。如前所述，虽然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法然和亲鸾与重源和运庆重建东大寺或造像的活动，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时代的净土思想与美的形象之间的关系，是十分疏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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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镰仓新佛教之一曹洞宗的开山鼻祖道元，也是一个思考型的宗教家，而不是一个形象型的宗教家。下面，我们根据他的主要著作《正法眼藏》叙述一下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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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法眼藏》由75卷构成。在第一卷“现成公按”中，作者从正面直接就佛法的本义问题展开论述。下面，我们分段引用该书的原文，然后分别解释，来分析他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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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法乃佛法之时，即有迷悟，有修行，有生，有死，有诸佛，有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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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事物各自作为真实的存在时，既有迷、有悟、有修行、有生、有死、有开悟的人，也有达不到觉悟境地的人。悟与迷、生与死都包括在佛法之中，这是道元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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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均不在我之时，既无迷、无悟，也无诸佛、无众生，又无生、无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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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是将前面的“诸法”作为一个统一体看待时的说法，即整个现实。这整个现实并不存在于我们的主观世界里，对于其自身而言，既没有迷和悟，没有开悟的人和不开悟的人，也没有生和灭。上一段的“诸法乃佛法之时”和这一段的“万法均不在我之时”最终说的都是同一个真理显现的情况，不过在后面的段落中作者的叙述采取了相反的形式。这就是道元的现实观。道元指出，有迷、有悟、有生、有死，这是现实的真相，与此同时，无迷、无悟、无生、无死也是现实的真相。这个说法似乎很矛盾，但通过这种矛盾的说法，作者想将悟和迷、生和死相对化。道元认为，悟和迷、生和死都是存在的，也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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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细地说，第二段文章中缺少了“修行”，生、死（灭）和诸佛、众生的顺序颠倒，但作者丝毫不在意这些不统一、有缺漏的细枝末节，大胆行文，这是《正法眼藏》的行文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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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道本自丰俭而出，故而有生灭，有迷悟，有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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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道原本是超过度量之大小的，所以既有生和灭、迷和悟，也有众生和诸佛。在这里，我们很难看出“故而”一词表示因果关系，我们应该把它理解为表示两个事物的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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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虽说如此，但花落只被爱惜，草盛只被嫌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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