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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69 珍宝中的日本精神 [:1706620306]
1706628070 珍宝中的日本精神 第十三章元禄文化的游戏、清寂与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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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74 西鹤、芭蕉、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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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78 1680—1709年,德川第五代将军纲吉掌管幕府、治理世间,这段时期被称为元禄时代。这个时代幕府政治安定,农业、商业不断发展,城市居民活跃,学问、文化等方面都充满了新气象,兴起了清新之风。在文学领域,井原西鹤、松尾芭蕉、近松门左卫门这些优秀的大作家们几乎同一时期出现,给小说、俳谐、人形净琉璃的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厚度和深度。上一章中提到的伊藤仁斋、荻生徂徕是生于这个时代的儒学者,第二十九章提到的尾形光琳是这个时代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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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80 以将军为最高权力者的江户时代的政治体制,是由武士阶级统治的体制。但文化的主要承担者却不是武士,而是城市中的商人、工匠等城市居民和地方的富裕农民。在元禄文化上,这一点也没有变化。西鹤的浮世草子也好,芭蕉的俳谐也好,近松的人形净琉璃也好,都是将城市居民和富裕农民作为读者、伙伴、观众来进行创作和表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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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84 井原西鹤生于大阪一个富裕的城市居民之家,年纪轻轻就将家业交给下人打理,自己则畅游在俳谐的世界里,创作浮世草子(小说的一种),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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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86 由西鹤开创的浮世草子流派,与以往具有说教色彩、服务现实的假名草子[1]完全不同,为近世小说开启了新局面。但西鹤的第一部作品《好色一代男》是他41岁时才公开发行的,从传统意义上讲,这已是从壮年迈向老年时期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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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88 那之前的西鹤以俳谐师的身份闻名于世,特别擅长“矢数俳谐”,即在规定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创作俳句,西鹤是第一个在一天一夜内独吟1 600句俳句而让世人惊叹的俳谐师。该记录被其他俳谐师打破后,西鹤在生玉社[2]内数千位听众前表演时,竟在一天一夜内成功独吟4 000句。4年后,在摄津住吉神社的表演中,又创造了一天一夜独吟23 500句的超人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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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90 一天一夜独吟23 500句,仅是这个数字就能让人联想到不寻常的能量。他的朋友芳贺一晶创作的西鹤肖像画,也画出了一个如“能量块”般的男人。他身着带有家纹的正装,右手轻叠在左手之上,呈现略微前倾的跪姿,剃光的头发、深深的皱纹、目光炯炯的大眼睛、大鼻子、大耳朵、粗壮的脖子、精悍的脑袋、肩膀、躯干、腿部保持着强有力且稳定的姿势……我们可以从中看出西鹤不轻易向世事妥协、积极果敢的态度。看到这幅画,23 500这个数字多少有了些现实感。虽说“矢数俳谐”是在创作数量上竞争,与俳谐的文学价值没有关系,但它能成为一种演出形式登上舞台,或许可以看出元禄时期城市居民社会中娱乐之心的所在。城市居民的世界,在不断地积累余力和能量,至少有着能承担得起西鹤无穷无尽创造力的余力和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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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92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西鹤面向大众创作了《好色一代男》。对西鹤来说,这是他的小说处女作;对日本文学史来说,这代表了“浮世草子”这种新体裁的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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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94 以下引用该作品的开篇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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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96 樱花凋零令人叹,月亮有缺隐于山。且说此处的但马国[3]的银山附近,有位男子终日不问世事,一味沉迷于色道,与男女戏玩。人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梦介”。梦介与当时的风流男子如名古屋的三左、加贺的阿八等人结为兄弟,因为他们和服上同是有七处菱形家徽的,因而身份相同、臭味相投,终日沉湎于酒色。夜深时,他们常常走过京城一座河上的大桥,有时打扮成留前发的青年男子模样,有时又改头换面,变成身着墨染僧衣的出家人,有时头发直立,好像一群妖魔,真可谓恬不知耻,我行我素。梦介为当时的红妓葛城、薰和三夕这三位妓女赎了身,与她们在一起,或深居嵯峨别墅,或悄悄地住在东山之阴,或住在京都的藤之森,日夜沉溺。就这样,终于让其中一人怀了身孕,生下一子,取名“世之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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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098 (“岩波日本古典文学大系”《西鹤集 上》,第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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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00 世之介是整日沉溺于酒色的梦介和“太夫”(高级妓女)间的孩子,是《好色一代男》的主人公。这是为世之介专心度过“好色”的一生而量身定做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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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02 书中描写的世之介的“好色”生涯,始于7岁,终于60岁,包含主人公自己的交往游历经历和一些所见所闻,一年一章,细致描写陈述,共54章。这54章假托了《源氏物语》的54帖,但西鹤完全没有学习《源氏物语》中的“物哀”之意,假托只是为了“恶搞”。另外,一提到“好色”就让人联想到《伊势物语》中的在原业平,世之介与业平也有很大的不同。世之介的“好色”与“风雅”之“好色”相去甚远,是现实的、令人发笑的“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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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04 江户时代以京都、大阪、江户(现东京)为首,全国各地的主要城市设有官方批准的合法游廓[5],因为是人们纵欲之地而分外热闹。世之介的“好色”游历中也充满了这些游廓的要素,全书如指南一般,充斥着各地游廓和女子的名字。但是,西鹤之笔并没停留在常识的范围内,仅追求性爱中的情趣和猎奇感,西鹤毫不犹豫地朝游廓之外飞去。特别是世之介成为情色达人之前的一至三卷,西鹤注重描写了游廓外的“好色”。如下文是第三卷的一节,是世之介24岁时,发生在京都市原春分之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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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06 在贵船神社回来的路上,世之介悄悄地告诉同伴说:“按当地风俗,今天夜里在大原的乡村有‘杂鱼寝’的活动。无论是村长的太太、女儿、女用人,还是男仆人,大家也不分男女老少,都睡在大殿里。这一夜可以为所欲为。喂,咱们去看看怎样?”于是,他们从昏暗的清水河边,沿着山后的小路,拨开松树丛来到了大原村。夜色漆黑,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天真烂漫的少女四处奔逃。还有女人即便被抓住了手仍然不从,有的女人主动挑逗男人,也有的两人在一起喁喁私语,更有意思的是两个男人同时在争夺一个女人。有的男人抓住的是年过七旬的老妪,发现后大呼倒霉;有的男人制服了阿婆,有的男人故意让老板娘难堪。人们为所欲为,乱作一团,哭的笑的,不一而足,真可谓百闻不如一见。将近天亮的时候,人们返回自己的家,那样子看上去也是形形色色的。其中,有一位老女,手拄拐杖,躬腰驼背,头戴一顶棉帽子,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有意避开人群,绕道而行。走得稍远一些了,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弯曲的腰也挺直了。她回头观望时,石灯笼的光照出了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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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08 (出处同上,第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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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10 此处完全没有丝毫阴郁之感,而是粗线条的描写。恐怕作者自己也是一边笑一边想着该如何诱导读者一起笑出来而写的吧,但这“笑”又是与冷笑、嘲笑无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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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12 贯穿《好色一代男》全篇的感觉是,从根本上对情爱的强烈肯定。神社大殿上这愉快的一夜,让人不禁觉得这是将古代村落共同体的“歌垣”(男女互吟诗歌、翩翩起舞交流的地方)换了个形式搬上来,但对西鹤而言,神明也好,共同体也好,诗歌的应答互吟也好,没有必要再翻出来,这仅是二维或三维的形式罢了。这里不得不说的是,包括世之介和他朋友在内的男女老少对情感的欲望和喜悦之态,豁达地肯定这些,伴着“笑”接受这些是《好色一代男》的基本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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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14 上面引用部分最后出现的,扮成老女人躲避男人攻势的女子,实际年龄才二十一二岁,在回去路上的松荫之处被世之介逮到,此时正遇村里壮汉们追过来找人,两人藏起来,躲过骚乱后,世之介便说服了此女子,带着她投奔下贺茂一带的熟人家里住了下来。从众人热闹的夜晚的嬉戏,到静寂的二人世界,不得不说这是以肯定情爱为主轴的、精彩的场面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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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16 坚持过静寂二人世界的世之介是非常认真的,对一路看过世之介“好色”嘴脸的读者来说,这也是笑料之一。前面我们有说,西鹤的“恶搞”精神是对《源氏物语》《伊势物语》毫无前兆的反转,同样的精神也被他自己创造出的世之介的角色所反转,笑与幽默成为叙述的基调,情爱的欲望与喜悦在幽默的笑声中得到肯定,使这部“好色”文学成了一部明朗、乐观、开放的作品。世之介并非内心坚定的人物,虽是任性的、没有常识的浪子,却没有让读者感到憎恨和愤怒的绝大部分原因,来自整部作品乐天、开放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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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8118 世之介被父母断绝关系,穷困潦倒,在“色道”上也走不下去,竟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前途顺畅。这之后的故事发展是最体现乐天、开放性的地方。因为曾经亲近的女人们都过来找他倾诉,世之介难以应付,便想出了用忘却往事的方法帮大家消除烦闷。于是,有一天,他让人将好几只小船连成排,带着女人们一起划向远方的大海。当时正值六月底,途中遇上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女人们乘坐的那几只小船都被打散了,不知所踪,只有世之介一人被冲回到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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