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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文明 第八章 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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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代,通常的就座方式是坐于铺在地上的席或褥上,这种习俗延续到了六朝,不过无法确知它究竟延续到了何时。比较复杂的是,尽管这种旧时的习俗在语言中留下了很多印迹,比如很多短语中都用到了“席”字,但我们并不能单从字面上把这些短语作为这种习俗存在的证据。不过,如“不能安席”“就席”“侧席”等词语经常出现,还确实表明了“席地而坐”习俗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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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席地而坐的习俗可以在《世说新语》和其他一些文献记载的逸闻中找到证据。例如,王恭从会稽回家后,就坐在一张用簟制成的席子上,簟是一种用来制作上好席子的竹子,显然是当地的一种特产。王忱以为王恭带回很多这样的竹席,于是向他索要,王恭毫不犹豫地将竹席让给了王忱,而自己坐“荐”(一种很粗糙的席子)[1]。又如顾雍得知儿子的死讯时神色不变,但痛苦得将指甲深掐入掌心,以至于鲜血浸透了他所坐的褥子[2]。再如,殷仲堪深恶浪费,吃饭时往往会将洒落到竹席上的米饭捡起来吃掉[3]。在一次宴会上,蔡系离开座位片刻,谢万就坐到了他的席上。蔡系返回时,将谢万连同席子拧起来,将其摔到地上,自己重新坐回原来的席上[4]。除此之外,席子也可能用于某些仪式中。元兴元年(公元403年),桓玄(公元369~404年)为取晋朝而代之,受封为楚王。在受封仪式上,为桓玄准备的席子已经铺好,但在桓玄落座之前,一条狗跑过来在席子上小便,弄得侍臣们惶恐不已。桓玄暴怒,不过也只能让人更换被狗弄脏的席子,继续举行仪式[5]。另一个故事发生在皇后的葬礼上,按规定,官员到了一定的级别,在仪式上就能够独坐一席(绝席),而级别较低的官员则要和别人共坐一席。傅玄(公元217~278年)就因为没有按照规定为他准备单独的席子而大发雷霆[6]。此外,那些忠实可靠、德高望重的官员在退隐时,还能够依惯例得到一些馈赠,包括一张床和若干席、垫,以及20万的俸禄[7]。“同席”指的是共享一张席子,通常表明两人关系比较亲近,比如用在君王及亲信之间。但是,诸如“同榻共席”“连席共榻”的短语最早出现于《隋书》中,可能表明当时榻已经完全取代了铺于地上的席子,而成为新的坐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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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期,除了席地而坐,人们还习惯坐在带腿的案上。当时上层社会的主要室内家具就是一个低矮的几案,叫作“床”,与今天的“床”同名。不过当时“床”的用途很多,不仅仅只有现在字面上的意思[9]。因此,最好将当时的“床”看成“榻”,而不是睡觉的床,是人们用来休息、会客、吃饭、写作等的地方。与之配套的还有一些其他的陈设,如扶手、痰盂、火盆以及各种餐饮器皿。在前面放置书桌和饮食器皿,而后面和两侧放置屏风,通常还以“帐”围绕,既可以阻挡蚊虫和灰尘,也可以用来保暖。还可以悬挂帷幔以保护隐私,不用时也可将其拉到两边,用带子固定。这套设施往往非常精细,但奢华程度可能还须遵循一定的等级制度[10]。《邺中记》有一段后赵统治者石虎御床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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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御床,壁方三丈。冬月施熟锦流苏斗帐,四角安纯金龙,头衔五色流苏。或用青绨光锦,或用绯绨登高文锦,或紫绨大小锦。丝以房子绵,百二十斤白缣里,名曰复帐。帐门角安纯金银鉴镂香炉,以石墨烧集和名香。帐顶上安金莲花,花中悬金箔,织成囊。囊受三升,以盛香。帐之四面上十二香囊,采色亦同。春秋但锦帐,里以五色缣,为夹帐。夏用纱罗,或綦文丹罗,或紫文谷,为单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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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帷帐也发现于南方地区。东晋桓玄所用的帷帐,据说用鲜红的锦缎金丝织成,四角各饰一条金龙,上有五色流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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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墓葬壁画中常发现墓主人的肖像画:死者如生前在家一样,安坐于帷帐之下的榻上,面向墓门。墓主妻子与其同坐一榻,或独坐一榻,侍仆分列两侧。尽管大多数墓葬壁画保存状况不佳,有些支离破碎,但在冬寿墓中,冬寿及其夫人各据一帐的情形还是非常清晰,还能看到上述桓玄帷帐内的那种流苏和羽葆。冬寿夫人似乎坐在榻上,但冬寿本人坐在一个带矮栏杆的坐具上,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床”(图8.1)[13]。目前保存下来的最为精美的卧榻当属司马金龙墓出土的石棺床了,它可能是以这类榻为范本的[14]。从偶尔发现的一些铁质和铜管装置上,也能看出榻上帷帐的搭建方式,帐顶形态或为尖顶,或为覆斗顶,或为截尖锥形顶[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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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1 壁画中的帷帐与坐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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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一些榻是不设帷帐,而以屏风代替[16]。屏风或置于后部作为背景,或折叠起来围绕在榻的左右及后方。本书第七章中,已对司马金龙墓中出土的精美漆木屏风做过详细描述。事实上,墓葬壁画中也有一些类似的例子,其中一例描绘的是墓主人坐于屏风之前,屏风上绘有山水(图8.2)[17]。另一座墓葬里的壁画屏风更为精美,描绘的是“竹林七贤”形象,这扇屏风是作为榻的背屏存在的,榻下绘有屈腿和精细的挡板(图8.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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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2 某墓室壁画屏风人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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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3 某墓室壁画中的帐下榻后屏风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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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榻都较为宽大,可以容纳多人,而且一般不可移动。而较小的榻(或可称作凳子)则是单人坐具[19]。这些榻都有较为坚固的腿和框架以承受人的重量,与“案”(矮桌子)唯一不同的是,榻没有凸起的边缘[20]。榻的实物无一得以保存下来,不过发现了几件陶榻,上面还附着一些漆皮残片。这些陶榻模仿了实际家居生活中的漆木家具,用为随葬品。在一座未被盗扰过的墓葬中曾发现了一件这样的陶榻,经过复原,发现榻上有并不常见的凭几,还置有盘、耳杯、砚台、香炉以及唾盂[21]。在通常情况下,榻的大小只能容纳人,盘子等物是置于案上的,或置于榻前面、侧面的地板上。榻的长度一般在75厘米~130厘米之间,宽度在60厘米~100厘米之间,高度在12厘米~28厘米之间。这种家具在六朝时期曾广泛使用,在壁画和绘画作品中常见其形象(图4.98)[22]。在有些图像中,两人各自跪坐一榻,但共用一顶帷帐(图8.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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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跪坐的缘故,所以就得有相应的支撑身体的方式,于是,凭几、枕头和垫子等用具应运而生了。关于这些用具,在颜之推对梁朝贵族子弟生活的描述中有所提及,他写道,“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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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4 某墓室壁画中帐下人物各坐一榻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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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腿的凭几模型曾发现于墓葬的随葬物中,原本可能是放在跪坐者面前的,以便坐者欠身倚靠,膝盖正好伸入凭几的两腿之间。因此,凭几可能主要用作身体的前部支撑,而不是作为靠背,尽管有时也作靠背之用[25]。例如,在“竹林七贤”画像中,王戎就背靠着凭几,不过,这里作为靠背的凭几是方盒状[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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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般采取跪坐姿势,当时人们对跪坐之外的欧式坐姿也并非一无所知。有证据表明,至迟从东周开始,中国人已经开始使用凳子了[27]。而到东汉时期,折叠椅开始从西方传入中国[28]。起初,这种马扎(折叠椅)似乎大都与战场上军队的指挥官有关,它常常出现在一些逸闻中,最典型的是有关曹操的故事[29]。由于这种折叠椅方便、实用,很快就得到广泛的应用,无论室内还是户外,甚至皇宫内都开始使用。这种折叠椅的例子可以追溯到唐代,但实物只有武定五年(公元547年)纪年墓中一件陶俑的手持之物(图8.5)[30]。此外,在文学作品等描述中,常常提及人们所坐的沙漏状的凳子(筌蹄),如作为禅定菩萨的座椅有时也作为西域商人的坐具(图7.6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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