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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文明 二 道教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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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道教和道教仪式的实物证据难得一见，首先，因为有些道教徒认为很难用实实在在的图像去反映本质上无形的各种神仙，其次，道教本身也很难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定义[131]。中国的民间信仰往往被笼统地称为道教，尽管其信仰活动也许与有组织的道教大不相同。正如巫鸿所说，道教的含义和内容因时代而变化，不同时代所谓的道教图像也不相同。在对早期道教艺术的研究中[132]，巫鸿着眼于公元2～3世纪初在中国西南地区至关重要的五斗米道，他很有说服力地将主要发现于四川的各种图像判读为这个教派的遗存[133]，包括崖墓中的某些雕刻，如摇钱树、某类铜镜，以及各种场景的图像和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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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葬和石棺上浅浮雕的场景包括成对的龙、虎图案[134]，以及巫鸿所认为的死者图像，死者将要在鹿的引导下进入西王母所在的仙界[135]。巫鸿赞同那种将摇钱树称为“神树”更为恰当的说法；他详细描述了发现于成都的一件这样的摇钱树座，上面的图像描绘的是求仙之路[136]。巫鸿讨论的五斗米道艺术中，还包括一种“三段式神仙镜”图像[137]。铜镜的中段描绘的是西王母与东王公，这一点没有什么疑问；下段的连理树是一种神树，也令人信服；但对上段图像含义的解释，学者们的观点有所不同。上段描绘的是一个立于龟背上的华盖，旁立多人做向华盖礼拜状。巫鸿认为这幅图像反映了非偶像式的神化老子形象，礼拜的对象是华盖下的空座[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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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老子早在公元2世纪时就已经通过皇帝的旨意被神化了，但肖像直到公元5世纪才产生，公元6世纪才大量出现[139]。老子像是依据佛像来塑造的，并且无疑还因两种宗教的竞争而得以兴盛。有一件老子像为坐像，头戴道士冠，手持一种扇形物（有人认为它是用鹿尾制成的掸子或拂尘，即“麈尾”，据说清谈之士手持麈尾来助兴，这种习俗在公元4世纪的南京地区尤为流行）。与佛像不同的是，这种老子像有胡髭，有的还有一小撮络腮胡。这尊老子像的两侧各有一像，分别是尹喜和张道陵，尹喜是函谷关令，在老子出关时，得授《道德经》；张道陵是五斗米道的创立者[140]。一通纪年为孝昌三年（公元527年）的北魏石碑上，老子与道教神祇里非常重要的玉帝并坐，这种布局就像佛教里的释迦、多宝对坐[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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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通纪年为皇建二年（公元561年）的石碑上，老子头戴道冠，身着道袍，一手捋须，一手按膝。两位侍者站立两侧，下面是两只狮子。石碑的侧面和背面有肖像和造像铭，以及向七世祖先祈福的祈愿之词，这是对佛教发愿文的模仿[142]。这通石碑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前北京历史博物馆），但其最初来源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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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陕西耀县收藏的大量石碑中有一些佛道混合碑，对碑上图像的解释也各不相同[143]。阿部贤次（Stanley Abe）认为，这种混合式的雕像可能是两种宗教的信众共处一地时的创造，他们可能居住于主要城市之外的一些地区，而且造像的功德主也主要是平民，他们可能对这两种信仰分辨得不是很清楚[144]。神冢淑子同样认为，建造这种混合碑的供养人，以及自称为佛弟子而不是道教徒的供养人，可能将道教视为当时占统治地位的佛教信仰的变种，他们并不在乎教义的不同，只求两种宗教的神祇都能实现他们的祈求[145]。另一方面，柏夷（Stephen Bokenkamp）主要针对北魏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造像碑所见道教灵宝经的影响，认为这些混合碑反映了道教对佛教的看法，道教认为佛教这种外来宗教是对他们的“道”的曲解。他提出，这些造像碑是在道教新教义迅速发展时期制作的，这些新的道教教义允许道教徒将佛教神祇当成“道”的化身来礼拜[146]。道教对佛教的敌视到六朝末年才开始出现[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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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在成都的一处窖藏中出土了九件石雕，其中有一件道教造像[148]。这件道教造像没有纪年，但其他几件的纪年范围从公元5世纪末到公元6世纪中期。与前述道教造像不同的是，这是一件圆雕像，也没有胡须，看起来更像佛像，并且是用双手而不是用单手持扇或麈尾。此外，它与其他八件佛教造像共存，这似乎也表明当时的两种宗教仪式之间可能有相互渗透的现象。那么，在当时的大型佛教道场里，是否也会有道教的一席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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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道教，参见Rolf A.Stein，“Religious Taoism and Popular Religion from the Second to the Seventh Centuries，” in Holmes Welch and Anna Seidel，eds.，Facets of Taoism：Essays in Chinese Religion，pp.53-81. 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9。关于这个时期的佛教，参见Kenneth Chen，Buddhism in China：A Historical Survey.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9；Tsukumoto Zenryu，A History of Early Chinese Buddhism：From Its Introduction to the Death of Hui Yuan. Translated by Leon Hurvitz.Tokyo：Kodansha International，Ltd.，1985；and Erik Z rcher，The Buddhist Conquest of China：The Spread and Adaptation of Buddhism in Early Medieval China，2 vols. Leiden：E.J.Brill，1972；John Kieschnick，The Impact of Buddhism on Chinese Material Culture。本书从多方面研究了佛教给中国社会与文化带来的影响。关于六朝以前的佛教情况，参见Marylin Martin Rhie，Early Buddhist Art of China and Central Asia：Later Han，Three Kingdoms and Western Chin in China and Bactria to Shan-shan in Central Asia，vol.1. Leiden：Brill，1999，pp.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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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魏书》卷114；W.F.J.Jenner.trans.，Memories of Loyang：Yang Hsüan-chih and the Lost Capital，p.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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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常叙政、李少南：《山东省博兴县出土一批北朝造像》，《文物》1983年第7期，第42页；河北临漳县文物保管所：《河北邺南城附近出土北朝石造像》，《文物》1980年第9期，第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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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iu Shufen（刘淑芬），“Art，Ritual，and Society：Buddhist Practice in Rural China during the Northern Dynasties，” Asia Major，ser.3，8（1995）：45-47，这是关于这个主题极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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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关于佛像的起源，参见Benjamin Rowland，Jr.，“A Note on the Invention of the Buddha Image，” 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11（1948）：181-186。有关偶像制作的各种经典，参见Alexander Coburn Soper，“Literary Evidence for Early Buddhist Art in China，” Ascona：Asiae Publishers，1959，pp.259-261；Lewis R Lancaster，“An Early Mahayana Sermon about the Body of the Buddha and the Making of Images，” Artibus Asiae 36.4（1974）：287-291。Huntington认为贵霜王朝之前就已有了佛像，有象征物而无佛的场景只是为那些特定的物与地提供了一个礼拜的中心，并不是佛陀的代替物，参见Susan L.Huntington，“Early Buddhist Art and the Theory of Aniconism，” Art Journal Winter，1990，pp.401-407；Kieschnick 也对这点做了进一步讨论，参见John Kieschnick，The Impact of Buddhism on Chinese Material Cultuffre，p.73，n.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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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B.Griswold，“Prolegomena to the Study of the Buddha’s Dress in Chinese Sculpture，” Artibus Asiae 26.2（1963）：85-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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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B.Griswold，“Prolegomena to the Study of the Buddha’s Dress in Chinese Sculpture，” Artibus Asiae 26.2（1963）：87-88，115. Soothill and Hodous提出，僧伽梨或僧祇支指的是袍子（p.76a）、袈裟（p.222b）或大衣（p.420c），William E.Soothill and Lewis Hodous，A Dictionary of Chinese Buddhist Terms. London：Kegan Paul，Trench，Trubner and Co.，Ltd.，1937。Kieschnick对宗教服饰的象征意义进行了讨论，参见John Kieschnick，The Impact of Buddhism on Chinese Material Culture，pp.87-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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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长沙，商务印书馆，1938，第234～238页；Erik Zürcher，The Buddhist Conquest of China：The Spread and Adaptation of Buddhism in Early Medieval China，1，p.12。如楚王刘英既尚黄老，又拜佛陀（《后汉书》卷42），汉桓帝（公元147～167年在位）祭祀佛陀与老子（《后汉书》卷7，卷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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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何志国：《四川绵阳何家山1号东汉崖墓清理简报》，《文物》1991年第3期，第5页，图19-20，及图版1.1-1.2。摇钱树大多数发现于四川，也见于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等地，关于摇钱树的结构及象征意义的讨论，参见赵殿增、袁曙光《四川忠县三国铜佛像及研究》，《东南文化》1991年第5期，第57～58页。陈显丹认为“钱树”之称不妥，建议以“神树”称之，Xiandan Chen，“On the Designation ‘Money Tree’，” Orientations 28.9（1997）：67-71。另参见Marylin Martin Rhie，Early Buddhist Art of China and Central Asia：Later Han，Three Kingdoms and Western Chin in China and Bactria to Shan-shan in Central Asia，p.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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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何志国：《四川绵阳何家山1号东汉崖墓清理简报》，《文物》1991年第3期，第16页，及图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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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此处描述多根据吴焯的深刻论述，吴焯：《四川早期佛教遗物及其年代与传播途径的考察》，《文物》1992年第11期，第40～42页。另参见Marylin Martin Rhie，Early Buddhist Art of China and Central Asia：Later Han，Three Kingdoms and Western Chin in China and Bactria to Shan-shan in Central Asia，pp.5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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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赵殿增、袁曙光：《四川忠县三国铜佛像及研究》，《东南文化》1991年第5期，第55～57页；Marylin Martin Rhie，Early Buddhist Art of China and Central Asia：Later Han，Three Kingdoms and Western Chin in China and Bactria to Shan-shan in Central Asia，pp.59-6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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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考古报告报道了该佛像在墓内的具体位置，进行了简短的描述，推断其年代为蜀汉时期，参见乐山市文化局《四川乐山麻浩一号崖墓》，《考古》1990年第2期，第114～115页及图1、图2。Edwards对此佛像的内涵进行了更为全面的讨论，参见E.D.Edwards，“The Cave Reliefs at Ma Hao，” Artibus Asiae 17（1954）：47-53。吴焯文章中的照片可能颠倒了，参见吴焯《四川早期佛教遗物及其年代与传播途径的考察》，《文物》1992年第11期，第41页，图3。崖墓一词很容易使人想到在悬崖里雕出的墓葬，就像长江沿岸的所谓悬棺一样，但事实上至少对麻浩崖墓来说，墓前有台阶，还有一条很好的路与之相通。对这些崖墓的考察，参见罗二虎《四川崖墓的初步研究》，《考古学报》1988年第2期，第133～167页，他认定28座属于蜀汉时期的崖墓（第1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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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唐长寿：《乐山麻浩、柿子湾佛像年代新探》，《东南文化》1989年第2期，第69～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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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E.D.Edwards，“The Cave Reliefs at Ma Hao，” Artibus Asiae 17（1954）：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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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吴焯：《四川早期佛教遗物及其年代与传播途径的考察》，《文物》1992年第11期，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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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E.D.Edwards，“The Cave Reliefs at Ma Hao，” Artibus Asiae 17（195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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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谢志成：《四川汉代画像砖上的佛塔图像》，《四川文物》1987年第4期，第62～64页。另参见Marylin Martin Rhie，Early Buddhist Art of China and Central Asia：Later Han，Three Kingdoms and Western Chin in China and Bactria to Shan-shan in Central Asia，pp.6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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