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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上古史导论 [:170707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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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刘为尧后说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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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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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莽以汉刘氏为尧后，有传国之象，遂自居舜后以图篡窃。刘为尧后之说既为新莽篡窃之典据，而称刘为尧后者，《左传》独有明文，《左传》为刘歆所表章，后人因疑《左传》刘为尧后之说乃歆辈所伪窜，以媚莽助篡者。骤观之，其说似甚有理，细按之，知实诬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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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左襄公二十四年传》称范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又《昭公二十九年传》称蔡墨曰：“有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飨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此亦与范宣子之言合。范宣子乃士会之孙，士会曾逃亡于秦，《文公十三年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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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人患秦之用士会也，……乃使魏寿余伪以魏叛者以诱士会，执其帑于晋，使夜逸，请自归于秦，秦伯许之。……秦伯师于河西，魏人在东，……使士会，士会辞曰：“晋人，虎狼也；若背其言，臣死，妻子为戮，无益于君，不可悔也！”秦伯曰：“若背其言，所不归尔帑者有如河！”乃行。……既济，魏人噪而还，秦人归其帑。其处者为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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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会归晋，而其帑留秦者则为刘氏，其在晋者则以士会受封于范而为范氏。据《左传》其世系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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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唐氏……刘累……御龙氏……豕韦氏……唐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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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此世系者殆自隋刘炫始，孔颖达《左襄二十四年传正义》云：“炫于‘处秦为刘’，谓非丘明之笔；‘豕韦唐杜’，不信元恺之言。己之远祖，数自讥讦。”刘炫本作伪老手，开皇中购求所得《古文孝经》二十二章，当时即以为刘炫伪作；今本《舜典》首二十八字亦开皇初刘炫所上，《经典释文》称姚方兴本仅有首十二字，故臧琳《经义杂记》、王鸣盛《尚书后案》俱以下十六字为刘炫所伪。刘炫为作伪老手，以己度人，因谓“处秦为刘”之说亦出后人伪窜。孔氏虽谓刘炫讥讦远祖，但亦以此辞为出后人插注。其《左文十三年传正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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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会之帑在秦不显，于会之身复无所辟，传说“处秦为刘氏”，未知何意言此。讨寻上下，其文不类，深疑此句或非本旨。盖以为汉室初兴，捐弃古学，左氏不显于世，先儒无以自申，刘氏从秦徙魏，其源本出刘累，插注此辞，将以媚于世。明帝时，贾逵上疏云：“五经皆无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文。”窃谓前世藉此以求道通，故后引之以为证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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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以“其处者为刘氏”一辞出汉初人插注以媚世者，此已开晚清今文家以《左传》有伪窜说之先河。晚清今文家既创刘歆遍伪群经之说，乃亦以此为出歆之伪造。夫《左传》所载，固属后世传说，谓“夏后飨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称迁鲁县，必有郡县制以后之传说；但必谓出歆辈伪窜，无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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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颉刚《春秋时代的县》（《禹贡·古代地理专号》），称《晋语》与《左襄二十四年传》有不可掩之错误，故必为刘歆所伪窜，其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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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诗·商颂》说“韦顾既伐，昆吾、夏桀”，韦便是豕韦，被商汤所灭，那么这定是夏代的国，不会到商才存在的。何况从《昭二十九年传》看，豕韦氏是刘累豢龙后所更替，豕韦在前，御龙在后，为什么这里竟倒了过来？又《左传昭元年》说：“迁实沈于大夏……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及成王灭唐而封太叔焉。”是唐也是夏商时的国家，到周已灭。至于杜，是周的畿内之国，《墨子》等书中记周宣王杀杜伯事可证，如何可与唐合为“唐杜氏”？杜预也知道其中有矛盾，强为调和，说道：“周成王灭唐，迁之于杜，为杜伯。”（襄二十四年）但他没有想，如果确是这样，那么该说“在商为唐氏，在周为杜氏”才对，为什么要说“在周为唐杜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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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豕韦究于商初已亡否，传说本不一致，《郑语》即谓豕韦为商伯。据《商颂》等以证此节文之有讹传则可，据此以证其为刘歆伪窜，犹嫌证据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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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刘氏为尧后之说，实出“”“”“黎”“犁”之音转。《国语·周语》韦注谓：“姓，丹朱之后也，”《周语》称有神降于莘，内史过既谓此为丹朱之神，又请太宰以祝史帅姓奉献。则姓为丹朱之后当确为古时之一传说。丹朱为尧后，是姓亦尧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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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大荒北经》云：“颛顼生头，头生苗民，姓。”按颛顼即尧，头即丹朱，余已证之。兜既即丹朱，是姓亦即姓，姓姓皆为尧后也。又《吕氏春秋·慎大篇》云：“武王胜殷，入殷未下，命封黄帝之后于铸，封帝尧之后于黎，封帝舜之后于陈，……”“黎”，《御览》二〇一引作“犁”，“黎”“犁”古通。“犁”即颛顼之子祝融犁也，亦与丹朱传说有关。《周本纪》云：“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褒封……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蓟”与“黎”声亦相近。“黎”“犁”“蓟”并与“”“厘”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