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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幸存者:集中营里三位年轻母亲与命运的抗争 五 弗赖贝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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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役妇女的弗赖贝格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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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老的中世纪城镇弗赖贝格(Freiberg),一座新建的兵工厂拔地而起。弗赖贝格位于萨克森地区,在德累斯顿西南面35公里处。正是在弗赖贝格,三位怀孕的母亲正式成为纳粹德国的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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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岁的拉海尔·弗里德曼在名册上被写成波兰犹太人“拉结拉·弗里德曼”(囚犯编号:53485)。在三位母亲当中,她是第一位被驶离奥斯维辛的火车带到弗赖贝格的,出发日期是1944年8月31日。她是首批249名波兰犹太人之一,同行者还包括她的妹妹萨拉、芭拉和伊斯特。她还沉浸在痛失亲人的震恸中,毕竟亲人刚刚从罗兹抵达奥斯维辛就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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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岁的佩莉斯嘉·勒文拜诺娃(囚犯编号:54194)则被归类为“SJ”(斯洛伐克犹太人),于1944年10月12日抵达弗赖贝格集中营。这列火车还运送了另外500名来自捷克、德国、斯洛伐克、荷兰、波兰、匈牙利、俄国、美国的妇女以及少数“无国籍”妇女。佩莉斯嘉的新朋友埃迪塔曾经向蒂博尔保证,将会照顾蒂博尔的妻子,埃迪塔此刻忠诚地陪伴在佩莉斯嘉身旁。尽管佩莉斯嘉与安嘉尚未认识,但她们却在同一列火车上。27岁的安嘉(囚犯编号:54243)在名册上被写成捷克犹太人“汉娜”·纳坦,她与朋友米茨卡以及几位泰雷津狱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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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列火车,载着251人,其中绝大多数是波兰犹太人,于9月22日离开比克瑙。这三列火车都被分配了连续的囚犯编号,这说明在奥斯维辛与弗洛森堡(Flossenbürg)这两个行政当局之间存在着严谨细致的合作关系。弗洛森堡是巴伐利亚地区的主集中营,弗赖贝格集中营就在弗洛森堡主集中营控制下。尽管纳粹从不在乎囚犯的姓名和面目,但这1001名年龄介乎14岁至55岁的妇女和女孩被送到弗赖贝格市中心的废弃陶瓷厂后,却并未经受在前臂纹上囚犯编号的折磨。在纳粹集中营系统中,奥斯维辛是唯一给在押囚犯纹身的集中营,这种做法是从1941年开始实施的。那些注定要被送进毒气室的囚犯既不登记也不纹身,这反而让没有纹身的她们感到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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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说:“我看见别人都有纹身。但我始终提不出任何合乎逻辑的理由来解释(为何我们没有纹身),除非他们知道我们都得死在那儿,或者我们都要在德国或者其他地方工作,纹身反而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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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奥斯维辛出发,她们要在密封货运车厢里待上三天两夜,途中只有很少的食物和饮水。要想知道白天黑夜,只能靠透过小窗格栅照射进来的几丝微光。她们要么相互倚靠,要么蜷缩角落,她们紧紧抱着双腿,轮流使用便桶,共同忍受羞辱。她们的处境取决于她们搭乘的火车,有些火车加挂了集体厨房,能够提供咖啡、面包和汤。有些火车,比如安嘉搭乘的火车,什么都不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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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的火车最终停靠在弗赖贝格繁忙的货运仓库,卸下所有货物,准备重新装货。安嘉说:“我们离开车厢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我们饿得半死、渴得半死,但总算还活着。我们非常口渴。简直是难以想象……你也知道,要是在以下三件坏事中选一件,饥饿、寒冷、口渴,最糟糕的肯定是口渴。饥饿与寒冷尚可忍受,但口渴的时候,你全身脱水,嘴里就像塞了泥土,而且时间越长越难受……这种难受难以形容……你会愿意为喝一口水付出任何代价……然后,我们停靠在德国的一处车站……他们给了我们一些喝的,那味道就像玉液琼浆,太可口了。我们离开奥斯维辛,来到了文明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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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在弗赖贝格的记录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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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妇女们满身污秽、蓬头垢面、惊魂未定,但她们已经开始期待清澈的天空,那里没有遍地烟囱,那里没有滚滚浓烟。在惊奇中,她们沿着巴恩霍夫街爬山,穿越这座中世纪城镇。幸存者之一,当年只有14岁的来自维也纳的格蒂·陶西格(Gerty Taussig)说:“那里多么宁静。街道上没有人。我们觉得处境正在改善。但我们错了。”佩莉斯嘉说:“我们路过公园,闻到树木香味,看到茵茵绿草,我们都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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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赖贝格位于萨克森与波希米亚交界的厄尔士山脉(Ore Mountains)脚下,拥有丰富的矿石与白银矿藏,还有一所建于18世纪、专攻采矿与冶金研究的大学。城镇里仅存的犹太人都是与雅利安人结了婚的,而城镇里多数非犹太人都在矿井或光学企业里工作。战争期间,好几列火车运载着囚犯们,往返于隔离区、集中营和劳动营。有几列火车从奥斯维辛发车,开往邻近的奥埃德兰(Oederan)和海尼兴(Hainichen)劳动营,这两个地方都在萨克森境内。许多火车停靠在弗赖贝格,卸下它们运来的劳动力,这些人将会在矿山和其他企业里被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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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地数量超过3.5万的人口中,只有极少数人试图帮助这些不幸的囚犯,而且当来自奥斯维辛的妇女们衣衫褴褛地穿过城镇时,在这三十多分钟的路程中,没有人对这些妇女伸出援手。拉海尔的妹妹萨拉说自己大致明白原因:“如果他们远远看着我们,他们就会想,我们肯定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而我们无非是疯人院里的妓女、杀人犯或刑事犯。他们害怕看见我们……我们看上去的确不像正常人,我们要么赤脚,要么穿着木鞋,我们穿着奇怪的衣服。”佩莉斯嘉也同意:“人们看着我们,仿佛我们是马戏团里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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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下半年,纳粹政府和军工企业与党卫队勾结,决定在弗赖贝格的空置厂房内制造飞机零部件。除了在战场上损失了大量飞机,德国许多规模最大的飞机装配企业还遭受了大规模战略轰炸。轰炸行动于1944年2月底进行,被称为“伟大的一周”(Big Week)。盟军飞机出动了3500架次,成千上万的盟军炸弹投向德国各个城市。飞机和飞行员的大量损失,意味着欧洲上空的制空权已经落入盟军手中。纳粹剩余的军事工业不得不迁移到地下洞穴里,或者迁移到此前未被战火波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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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当时,弗赖贝格还从未遭到过军事攻击。然后,1944年10月7日,500架原定飞往捷克工业区莫斯特(Most),奉命摧毁当地炼油厂的美军轰炸机因为云层太低而受阻,美军必须寻找替代目标。在发现弗赖贝格拥有繁忙的铁路线以及星罗棋布的工厂后,美军在此投下了60吨炸弹,炸死了将近200人,摧毁了数百处民居。一个星期内,通过使用已被监禁在城镇里的奴工,瓦砾得到清理,铁轨得到修复,于是,从奥斯维辛开来的最后一列火车才能把安嘉、佩莉斯嘉以及其他将近1000人运送到这片新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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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与生活区的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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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巨大粉饰外墙的弗赖贝格陶瓷制造厂位于弗劳恩斯坦纳街那座俯瞰整个城镇的小山岗上,该厂建于1906年,主要生产电气绝缘材料和工业陶瓷管道。这座陶瓷制造厂隶属于卡赫拉股份公司,由于经济萧条,也由于公司的犹太老板维尔纳·霍夫曼(Werner Hofmann)博士在“水晶之夜”后自杀,公司于1930年倒闭了。此后厂房空置超过十年,最初被改成军用仓库和德国军队的临时营房。当纳粹决定在此制造飞机零部件后,士兵们搬了出去,妇女们则搬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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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波茨坦的阿拉多飞机制造公司与帝国军工生产部达成协议,负责生产阿拉多飞机的垂直尾翼、起落架、机翼以及其他零部件。其中最为特殊的部分是为阿尔234型(Ar 234)飞机生产零部件,这是世界上第一种喷气式轰炸机,这种轰炸机因为速度极高、轨迹诡异而声名大噪,几乎不可能被截击。它对于纳粹的“猎杀计划”尤为重要,是纳粹重新夺取制空权的撒手锏。在弗赖亚股份有限公司的名义下,阿拉多公司同意,党卫队每提供一名“工人”,阿拉多公司都要向党卫队支付4帝国马克,其中包括70芬尼的“餐饮补贴”。仅仅是向这一家工厂“借调”劳工,党卫队就能每月挣取10万帝国马克,这相当于如今的3万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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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数囚犯都在弗赖亚公司运营的主厂房里工作,但有些囚犯则被转移到邻近的希尔德布兰军需工厂,在那里制造弹药,以及供飞机和U型潜艇使用的精密光学零部件。所有囚犯都在少数德国技术工人的监督下工作,工厂里还有27名党卫队男看守和28名党卫队女看守。党卫队四级小队长理查德·贝克(Richard Beck)全权负责这个营区,囚犯们不久后得知,贝克中士在营区的代号为“扎拉”(Šá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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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到来的囚犯,也是营区的第一批妇女,被编入3000人的劳工队伍中,这些人中有意大利战俘,以及来自俄国、波兰、比利时、法国、乌克兰的劳工,他们在弗赖贝格的许多工厂或矿山里工作。那里的意大利人因为其祖国“无耻背叛”第三帝国而受到惩罚。那些所谓“东线劳工”则是从纳粹征服地区强制征发的,纳粹称其为“劣等人”(Untermenschen),实际上也给了他们非人的待遇。那里还有一些日耳曼血统的外国工人,他们被纳粹带回“祖国”,并且被告知,一旦合同到期,他们就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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