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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帝国的陨落:一部新的历史 第五章 上帝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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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10年8月的一个大热天里,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大队哥特人从萨拉门(Salarian Gate)进入罗马,在城里洗劫了三天。史料虽然没有记载事情的详细经过,却明确提到奸淫掳掠。当然,罗马可以洗劫的东西不计其数,哥特人可以尽情劫掠。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已将元老们的豪宅和神殿洗劫一空,抢走300多年前耶路撒冷的所罗门(Solomon)圣殿被毁后就一直存放在罗马城内的犹太人珍宝。他们带走西罗马帝国时任皇帝霍诺留(Honorius,公元395—423年在位)的妹妹加拉·普拉西提阿(Galla Placidia),并且还放火烧城。萨拉门附近地区和元老院议事厅就毁之一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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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帝国的根基动摇了。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世界主人的帝国伟大首都罗马遭受前所未有的打砸抢等暴力袭击。从罗马移居圣地的圣哲罗姆(St. Jerome)言简意赅地说道:“随着一个城市的毁灭,整个世界都毁灭了。”异教徒对此的评价更尖锐:“罗马的守护神没有拯救罗马,是因为他们已经抛弃了它。只要他们还在的话,他们就会保护罗马。”1也就是说,信仰基督教使罗马遭受摧残。但人们在情绪上对任何事件的第一反应几乎都不能最有力地说明该事件的真实意义。重构洗劫罗马的缘由,尤其是其真实意义,就像是一个错综复杂的侦探故事。我们需要将时间从那个夏日向前、向后各推进近20年,将范围扩大到东起高加索、西至伊比利亚半岛的地区。我们能看到,虽然罗马遭劫在当时似乎象征了帝国的毁灭,但洗劫行为本身并没有从根本上削弱帝国进行反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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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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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史料按时间顺序清楚地记载引发这一重大事件的各种因素,更没有探讨其根源。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问题的复杂性。罗马遭劫是众多历史主角共同作用的最终结果。同时代的史学家中没有一位能够全面理解这一事件,至少他们没有存留下相关作品。我们研究罗马遭劫事件有一定困难,还有一个更具体的原因。我们所知的公元407年至425年间的历史主要来自同时代底比斯的著名史学家奥林匹奥多罗斯的长篇巨著。(我们之前简要提到过他的作品。)奥林匹奥多罗斯出生于埃及,受过良好的古典教育,是东罗马帝国的外交使节,曾完成过多次外交使命,尤其是出使匈人领地的使命。他养了一只“会唱歌跳舞还会叫主人名字等把戏”的鹦鹉,陪伴他20多年。奥林匹奥多罗斯的写作语言是希腊语,而非拉丁语。与当时流行的写作风格相比,他的风格更朴实,更平淡。他为此还向读者道歉。当然,对现代读者而言,是再幸运不过了。例如,同阿米安·马塞林有关巴尔干半岛哥特战争的叙述相比,他的作品更朴实,更直接,更深入翔实。然而,遗憾的是奥林匹奥多罗斯存留下来的作品并不完整。大约400年后,拜占庭藏书家、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任期短暂)佛提乌斯(Photius)创作了《书目》(Bibliotheca),总结他个人藏书的内容。幸运的是,奥林匹奥多罗斯的作品也列在其中。从佛提乌斯的简要描述可以看出,奥林匹奥多罗斯之后,公元5世纪中叶的基督教史学家所佐门(Sozomen)和公元6世纪初的异教徒史学家佐西姆斯(Zosimus)大量借鉴了他的作品。两者都关注罗马遭劫的问题,也都基本上原封不动地大量引用奥林匹奥多罗斯作品中有关公元410年以前历史的叙述。这对我们的研究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但二者都出于个人原因对原作做了删节和改动,因此也会出错,尤其是佐西姆斯。奥林匹奥多罗斯和尤纳皮乌斯两人记载的历史稍有重叠,都记载了公元5世纪初的内容。佐西姆斯试图尽量天衣无缝地从尤纳皮乌斯的历史过渡到奥林匹奥多罗斯的历史,从而省略、篡改了一些重要事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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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特难民于公元376年出现在多瑙河河畔。之后30来年间,罗马在欧洲的边境恢复平静。然而,公元405年至408年,四次重大的侵袭行动打破了莱茵河直至喀尔巴阡山边境地区的安定局面,和平再次中断。喀尔巴阡山是包括阿尔卑斯山在内的欧洲中部山系的东段部分,西起斯洛伐克(Slovak)首都伯拉第斯拉瓦(Bratislava)附近的多瑙河,东至奥索瓦(Orsova)附近的多瑙河,呈弧形绵延约1300公里(地图7)。喀尔巴阡山整体海拔低于阿尔卑斯山,只有少数山峰超过2500米,既没有永久性冰川,也没有永久性积雪。山脉宽度差异显著,从10公里到350公里不等。山脉西段较窄,与朝向欧亚大草原的东段相比,山口较多。喀尔巴阡山一直以来都是欧洲地形的基本特征,是中欧和东欧,以及南欧和北欧的分界线。这些山脉还具有重大历史意义。这一点从后期罗马帝国的构成就可以看出。奥索瓦以东的多瑙河下游地区,属于色雷斯,由东罗马帝国统治。多瑙河中游,喀尔巴阡山以西、以南地区,守护着通往意大利的通道,一直以来都属于西罗马帝国的势力范围。为了更好地理解公元5世纪初发生的这几次侵袭行动,我们有必要将它们置于喀尔巴阡山的背景下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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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05年至406年,在异教徒拉达盖苏斯(Radagaisus)的率领下,一大队哥特人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由于佐西姆斯窜改奥林匹奥多罗斯的历史,我们对这次进攻所掌握的信息就不完整了。最明显的一处篡改是,据他记载,拉达盖苏斯还没有越过边界就被打败。而事实上,他是在菲耶索莱(Fiesole)被俘,在佛罗伦萨被处决。佐西姆斯还提到拉达盖苏斯从莱茵河和多瑙河对岸召集大批凯尔特人和日耳曼人,但他并没有给出确切年代。这意味着拉达盖苏斯率领一支来自现在的德国南部、匈牙利以及波希米亚的多民族军队。3然而,其他史料一致认为拉达盖苏斯主要还是哥特人的首领。我们稍后会看到,公元406年横渡莱茵河的侵袭事件中确实出现了多民族军队。由于佐西姆斯在作品中没有提及公元406年的侵袭事件,他可能在试图整合尤纳皮乌斯和奥林匹奥多罗斯的历史时将公元405年至406年拉达盖苏斯入侵意大利的事件同公元406年横渡莱茵河的侵袭事件混为一谈。4一个关键问题也就随即突显出来。公元376年时,瑟文吉和格鲁森尼人是从喀尔巴阡山以东渡过多瑙河下游进入色雷斯的。30年后,哥特人的入侵地点又向西推进了一步。拉达盖苏斯没有经过巴尔干半岛进入意大利的事实表明,他是从喀尔巴阡山以西的匈牙利大平原入侵罗马(地图7)。从发掘的钱币遗物堆来看,拉达盖苏斯的入侵路线经过诺里库姆(Noricum)东南部和潘诺尼亚西部。大批难民惊慌失措,被哥特人一路追赶,越过阿尔卑斯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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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06年8月23日,拉达盖苏斯被处死。四个月后,即12月31日,一支混编军队渡过莱茵河,进入高卢。其中最大的三支部落是汪达尔人(Vandals)、阿兰人和苏维汇人(Suevi)。汪达尔人又细分为哈斯丁(Hasdings)和斯灵(Silings)两个独立部落。和拉达盖苏斯发动的侵袭一样,这次入侵也发生在喀尔巴阡山以西。公元401年年底至402年年初,汪达尔人进犯罗马行省雷提亚,进入多瑙河中游或上游地区,准备横渡莱茵河(地图7)。在公元4世纪,他们基本上都生活在罗马东北方、远离边界的地区,但仍位于喀尔巴阡山以西,在现在的斯洛伐克和波兰南部。6苏维汇人的身份则较难确定。他们通常是指帝国初期的一个日耳曼联盟,但在罗马史料关于约公元150年至406年间的记载中没有出现过。他们的再次出现很可能表明帝国初期参加联盟、此后一直生活在多瑙河中游地区的马可曼尼人和夸迪人(Quadi,可能还有阿勒曼尼人)也参与了此次侵袭。至少,一处史料明确提到夸迪人参与公元406年的渡河侵袭。公元5世纪,“苏维汇人”一词恢复使用,泛指生活在多瑙河曲弯附近和匈牙利大平原边缘地区的日耳曼人。他们很可能是其他没有参与渡河侵袭的马可曼尼人和夸迪人的后代。7因此,汪达尔人和苏维汇人都来自喀尔巴阡山以西。同样,圣哲罗姆提到的其他小部落也来自喀尔巴阡山以西,例如萨尔马提亚人和“凶狠的潘诺尼亚人”(hostes Pannonii)。8同公元377年至382年的哥特战争一样,一些心怀不满的罗马人也协助了蛮族人的侵袭行动(参见本书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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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人是生活在顿河以东欧亚大草原上的伊朗语族游牧民。他们有着更为复杂的历史。直到公元370年前后,他们一直生活在距离莱茵河约3500公里的地方。随着匈人的崛起,首先受到其威胁的便是阿兰人。一部分阿兰人很快就落入他们的掌控。但阿兰人又分为众多独立部落。公元376年后,一些阿兰部落仍保持独立,没有向匈人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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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文吉和格鲁森尼人横渡多瑙河后的一代人时间里,许多阿兰部落或独自,或同匈人一起向西进行长途迁徙。早在公元377年,就已经有一支匈人和阿兰人的联合部队渡过多瑙河,同哥特人联合作战,迫使罗马放弃对哈伊莫司山的防守。公元378年,格拉提安皇帝在喀尔巴阡山以西、滨河达契亚的马尔蒂斯堡“意外”遭遇阿兰人,进一步耽误他赶往东部与瓦伦斯会师。据佐西姆斯记载,公元4世纪80年代初,格拉提安为帝国西部军队招募大批阿兰人。9这样一来,虽然阿兰人发源于顿河以东,但随着匈人崛起,他们很快就迁至喀尔巴阡山以西。就在他们朝着不同方向迁徙之际,日耳曼尼亚分别于公元405年至406年和406年发生了拉达盖苏斯入侵事件和莱茵河渡河侵袭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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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在公元405年至408年遭受的第三次重大侵袭发生在东部,由匈人首领乌尔丁(Uldin)率领。这个帝国昔日的盟友在公元408年改变立场,率领一队匈人和斯基利人渡过多瑙河,夺取马尔蒂斯堡。面对一群困惑的罗马使节,乌尔丁大言不惭“他[指向]太阳,[宣——称]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轻易征服太阳能照亮的任何一片土地。”我们并不清楚乌尔丁在公元408年入侵帝国前的确切位置。他在公元400年时击败过一支从色雷斯逃到多瑙河以北的叛军。由此判断,他可能在多瑙河下游北部一带活动(地图7)。然而,公元406年,他又在意大利协助罗马作战。两年之后他夺取罗马在奥索瓦以西、滨河达契亚的重要军事基地。这些都表明乌尔丁应该是在喀尔巴阡山以西活动,可能是在巴纳特(Banat)或是奥尔特尼亚(Oltenia)。乌尔丁如此傲慢,有人会以为他率领的是一支庞大的军队。然而,从随后发生的事情来看,情况恰恰相反。东罗马通过外交手段赢得乌尔丁众多手下的支持,其他人则在拼命逃往多瑙河时被俘或是被杀。乌尔丁从此在史料中销声匿迹。他当时大言不惭的言辞听上去更像是虚张声势,而非一代枭雄的高傲自大。他占领马尔蒂斯堡的冒险行动显然适得其反,直接导致自己的权力基础被摧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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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关注的另一群人是勃艮第人。公元5世纪的高卢地主、罗马诗人西多尼乌斯(Sidonius)曾被迫与勃艮第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西多尼乌斯记录了他们的体型、对食物的喜好以及发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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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您[一个叫做卡图利努斯(Catullinus)的普通元老]还要让我创作献给维纳斯(Venus)的诗歌……我现在和一帮蓄发之人共处一个屋檐下,不得不忍受他们的日耳曼语,还得经常苦笑着赞扬这群贪婪的、在头发上涂抹变质黄油的勃艮第人?……上午10点的早餐散发着浓烈的大蒜和洋葱的气味。天还未亮……这帮巨人甚至就已经起床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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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世纪时,勃艮第人居住在阿勒曼尼人居住地的东面,位于罗马在公元3世纪放弃的领土以外、莱茵河上游和多瑙河上游之间远离帝国边境的地区(地图7)。到公元411年,他们已经向西北迁徙约250公里,定居在莱茵河两岸美因茨(Mainz)和科布伦茨(Coblenz)一带,有的在下日耳曼尼亚行省境内,有的在境外。勃艮第人的西迁和上面提到的蛮族人大批入侵帝国境内的事件不同。但尽管如此,我们仍需一并考虑他们。此时,在喀尔巴阡山以西的日耳曼尼亚正酝酿着什么。12经过平静的十几年,蛮族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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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握这其中的重要性,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几次侵袭事件涉及的人数。鉴于有关这一时期的史料不全,我们没有可信数字。一些史学家认为提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在我看来,我们至少可以在其中找到一些线索,或直接或间接地表明这几次侵袭的重要性。首先,拉达盖苏斯的侵袭和横渡莱茵河的入侵所涉及的人员构成复杂,男女老少都有,既有平民也有战斗人员。罗马史料通常都不关注这些迁徙部落的人员构成,它们密切关注的从来都只是迁徙人员中会给帝国带来军事和政治威胁的男人。不管怎样,史料中有时也会提到妇孺,足以证明他们也参与了这两次侵袭。据佐西姆斯记载,拉达盖苏斯的一些追随者最终被罗马军队吸纳,他们的妻儿作为人质,暂时被送往一些意大利城市。13至于汪达尔人、阿兰人和苏维汇人,同时代的史料中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早期横渡莱茵河时是携家眷行动的。但公元5世纪10年代初期,在高卢的一支阿兰部落无疑是拖家带口同哥特人一起作战。14公元5世纪20年代,汪达尔人和阿兰人的主力部队向北非挺进的时候(参见本书第六章),必定是男女老少一同前行。我们也可以说他们的妻子是在途中掳来的。但我们没有理由质疑自公元406年以来,她们就一直跟随部落的战斗人员迁徙。和公元376年的情形一样,这些蛮族人都是整个部落在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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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实际人数,从乌尔丁只夺取一个城镇便被轻易击退的情况来看,他们的人数可能不会太多。尽管如此,斯基利人俘虏的处置问题着实让君士坦丁堡当局头痛不已。所以,这支队伍很可能由好几千人组成。15然而,拉达盖苏斯率领的哥特人以及汪达尔人、阿兰人和苏维汇人分别可以组建更大规模的军队作战。公元406年,为了抵抗拉达盖苏斯的入侵,西罗马帝国不得不调动30个团(numeri,书面记载至少1.5万人)16以及萨鲁斯率领的阿兰辅助部队和乌尔丁率领的匈人盟军(公元408年攻占马尔蒂斯堡前最后一次以罗马盟友的身份出现在史料中)。拉达盖苏斯战败后,有1.2万名战斗人员被纳入罗马军队,剩下的战俘仍然太多,严重冲击了奴隶市场。所有这些都表明拉达盖苏斯的军队原本由2万多人组成。一般来说,战斗人员和平民的比例约是1
:4至1:5。因此,拉达盖苏斯手下总计可能逼近10万人。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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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横渡莱茵河的汪达尔人、阿兰人和苏维汇人,最能反映当初渡河人数的就是大约20年后的数字。据说,这时汪达尔人和阿兰人加在一起总共约8万人,意味着他们能组建一支1.5万—2万人的军队。18在此之前,汪达尔人、阿兰人和苏维汇人遭受重创,尤其是斯灵人和阿兰人,而且这个数字还没有考虑苏维汇人。因此当初横渡莱茵河的军队中很可能有3万名战斗人员。那么渡河的总人数应该在10万左右。至于勃艮第人,两个不同史料都提到8万人。但圣哲罗姆认为这是勃艮第人口的总数,表明其军队可能约有1.5万人,而西班牙编年史作者奥罗修斯(Orosius)则认为这是勃艮第人组建军队的人数。19同关于参与这几次侵袭的部落的众多数字一样,这些数字都不大可信。但它们都表明在这几次侵袭中,入侵的蛮族兵力都至少在2万人以上,总人口也接近10万。这么大规模的迁徙,足以解释他们当初是如何强行穿越罗马边境的。帝国后期进行了军事重组,边境沿线设有瞭望塔和较大的军事基地,由大量驻军把守。在多瑙河边界和莱茵河边界,驻军驻守在河畔或临河地区。但这些军队只是用来对付小规模的地方性侵袭。再大些规模的侵袭,甚至是几千名战斗人员的侵扰,都是由部署在边境的野战军负责(参见本书后附的《词汇表》“野战军”条)。成千上万的蛮族人,即便其中有大量平民,也已远远超出边境驻军的防守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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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发现也证明了以上几次人口大迁徙。公元3世纪和4世纪,切尔尼亚霍夫(Cernjachov)文化和普热沃斯克(Przeworsk)文化这两种物质文化控制了欧洲中南部和东南部的大片地区(地图7)。普热沃斯克文化属于欧洲中部古日耳曼文化或古日耳曼人统治地区的文化。其历史悠久,到公元400年时已经经历500多年的历史。在公元4世纪,普热沃斯克文化的分布范围涵盖现在的波兰中部和南部、斯洛伐克部分地区以及捷克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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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尼亚霍夫文化的历史则没有这么久远,可追溯到公元3世纪。到公元4世纪下半叶,其分布范围扩大到喀尔巴阡山至顿河之间的地区,即现在的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及乌克兰南部。传统的考古学曾将这两种文化等同于“民族”。但我们最好还是将它们理解成包含众多独立人群和政治单位的文化体系。这两种文化并不是以特定民族的政治疆域来划分的,而是通过一定地理范围内的居住人口密切往来,形成十分相似的陶器、金属制品、建筑风格及随葬器物等物质文化来区分。在切尔尼亚霍夫文化中占主导地位的是哥特人,还包括其他迁往黑海北部的日耳曼人,以及喀尔巴阡地区本土的达契亚人和伊朗语族的萨尔马提亚人。其分布地区可进一步划分为众多独立的王国(参见本书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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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普热沃斯克文化历史更悠久,其分布地区从文化上来讲可能更统一,日耳曼语人口比例更高,但和切尔尼亚霍夫文化地区一样,也不是一个政治实体。除汪达尔人外,还有一些部落也生活在普热沃斯克文化地区。这些部落还同深受切尔尼亚霍夫文化影响的部落相互往来。他们在物质文化的众多方面,尤其是玻璃制品,非常相似。两种文化的明显差异主要在于切尔尼亚霍夫文化地区的人几乎不用武器来陪葬,而这种做法在普热沃斯克文化地区则十分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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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国后期,这两种文化都消失了。虽然研究者就切尔尼亚霍夫文化瓦解的具体时间仍存在争议,但都认为这种文化是在公元450年前后消失的。20同样,虽然普热沃斯克文化在北方仍延续了一段时间,但到公元420年前后,这种文化已经在波兰南部消失。就历史悠久的普热沃斯克文化而言,从东部的乌克兰到西部的匈牙利,传统的物化遗存样式在公元375年前后至430年间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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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文化等同于民族,很自然就会认为人们通常称为“文化瓦解”的现象反映了民族的大迁徙:某一特定文化随同产生这种文化的民族一起从一个地区消失。传统上被等同于普热沃斯克文化和切尔尼亚霍夫文化的汪达尔人和哥特人迁入罗马帝国的时间和这两种文化消失的时间重合,因此“文化瓦解”反映民族大迁徙的说法看似符合逻辑。但由于文化实际反映了由不同社群组成的复杂社会这样一个有机整体,因此一种文化的瓦解并不能简单地解释为是民族大迁徙的结果。像普热沃斯克文化和切尔尼亚霍夫文化这样的铁器时代的日耳曼文化是基于长期以来特定物品的持续发展来界定的,例如各种陶器(特别是精细器皿)以及武器和私人饰品等金属制品。我们所说的文化终结实际上是指考古发现中不再有这些典型物品持续发展的证据。这些特定物品的消失是否意味着当地的人口也全部消失还有待商榷。最近,有学者认为用以界定普热沃斯克文化和切尔尼亚霍夫文化的典型物品都非常昂贵,仅供人数相对较少的军队高官使用。理论上讲,这些物品的消失只是表明这些消费者已经迁走,但仍有大量农业人口留在当地。由于这些所谓的农业人口使用的陶器属于难以确定年代的粗陶制品,而且他们也不佩戴金属饰品,因此从考古学意义上来讲,就看不到他们继续存在的证据。这个观点也同样可以说明公元4世纪后半叶和5世纪初向帝国境内的移民相对而言只是一种小规模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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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承认文化瓦解并不一定意味着已有人口全部消失,我也觉得这个结论不可信。如果从时间和地域上来考虑拉达盖苏斯入侵、横渡莱茵河入侵、乌尔丁入侵和勃艮第人入侵的话,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公元405年至410年间,大量人口从喀尔巴阡山以西的日耳曼尼亚迁出。我们无法(显然也永远不会)知道这几次迁徙的确切人数,也无法断定这些移民占受影响地区总人口的百分比。但文化瓦解至少表明这些人口的迁徙行为具有深远意义,改变了发源地——欧洲中部——的物质文化。虽然文字史料并不完整,但也证明这几次大迁徙与诺曼征服的情况不同,并不只是少量的社会精英牵涉其中。1066年诺曼人征服英格兰后,只有约2000户家庭移民到盎格鲁-撒克逊王国,统治所有土地资产。例如,拉达盖苏斯的军队并非只有精英武士,而是由两类战斗人员组成。从更普遍的意义上来说,这一重要证据还证明当时的哥特部落通常都由两种级别的战斗人员组成:“最优秀的”战斗人员(自由民)和其他战斗人员(解放的奴隶)。21此外,如第三章所述,公元4世纪的日耳曼社会虽然肯定有等级的划分,但也还没有像后卡洛林时期的社会那样,由人数极少的封建精英阶层来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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