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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历史笔记 [:1707505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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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历史笔记 韩非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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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解老》有两段直接的论述。第一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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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理者，方圆、短长、粗靡、坚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后物可得道也。故定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后衰者，不可谓常。唯夫与天地之剖判也俱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而常者，无攸易，无定理。无定理，（非）在于常，是以不可道也。圣人观其玄虚，用其周行，强字之曰道，然而可论。故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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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译成现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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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是（事物的）方圆、短长（广袤）、粗细、坚脆的差异，规定了理，然后事物可以述说。定理（一定的可以述说的事物的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而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的事物，不可以说是恒常。恒常是无所变易的，所以是没有定理的。（反过来说）没有定理的就是恒常，所以恒常是不可道（不可述说）的。圣人观察它的玄虚，运用它的运行轨道，勉强命之曰道。所以，“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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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逻辑上不周密之处，（一）如“分”，只能解作差异，差异可以发展成为“形名”，而不能直接就是“理”，而在韩非书中，“形名”与“理”的意思虽然含混，总还是有区别的。（二）既然可道之道，不是恒常的道，那么韩非所谓道应该是“万理之所稽”了。但是，这一段，缺少这样一个过渡。至于韩非列举事物之所以区分，不及声、色、味，那倒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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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解老》中，下面一段，梁启雄怀疑非韩非所作的，说到道是“万理之所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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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广雅释诂：“稽”，合也，当也，同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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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为物之制，万物各异理，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无常操，是以死生气禀焉，万物斟酌焉，万事废兴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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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与尧舜俱智，与接舆俱狂，与桀纣俱灭，与汤武俱昌……故得之以死，得之以生，得之以败，得之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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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道是“万物之所稽”，那么似乎道应该是Logos（逻各斯）。然而这个道又是不得不化，是无常操的东西。道变化无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是“术”家的本来面目，他们是借道来美化“术”的。到此为止，似乎还合乎韩非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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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韩非强调有道之君与无道之君的区别，所以，这一段中用大段华丽辞藻来申述的“得之以生，得之以死，得之以败，得之以成”的道，就显然不是韩非的本色了。就这一点来说，梁启雄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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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不问有无“极因”，不存在本体论的问题，这是诸子都一样的。韩非的道，不是Logos（逻各斯），这是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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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解老》篇还从根本上诠释了“道”。《主道》、《扬权》则直接用到“君道”上去，并且得出了重要的政治学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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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治纪以知善败之端。故虚静以待令，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言者自为名，有事者自为形，形名参同，君乃无事焉，归之其情……《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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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形名”，原是逻辑概念，但是韩非（其他法家也同）把它用到“刑名参同，以行赏罚”上去，于是逻辑学直接过渡到刑法学，直到清季，还有“刑名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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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知其言以往，勿变勿更，以参合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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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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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道成了道术。它的阴险之处，到了要从暗室里向外看，挑臣下的毛病（“以见疵”）的程度。光是挑毛病，还不够阴险的，还有更厉害的，那就是质、镇、固（《八经·主道》，见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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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道者弘大而无形，德者核理而普至。至于群生斟酌用之，万物皆盛而与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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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下周于事，因稽而命，与时生死。参名异事，通一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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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曰，道不同于万物，德不同于阴阳，衡不同于轻重，绳不同于出入，和不同于燥湿，君不同于群臣，凡此六者，道之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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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无双，故曰一。是故明君贵独道之容。《扬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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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也是用华丽的辞藻，从“道曰一”，得出君主独尊（君不同于群臣）和明君贵独道之容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