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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我问刘易斯:“你为什么确信战争是劳工运动的终结呢?我觉得20世纪工会和工会领导人似乎都从战争获得好处,不但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也得到认可。”他回答:“并非如此。他们只是变得堕落。劳工领袖在战时受到尊敬,有了地位和名衔,也受人看重,但是他们却以爱国和国家统一之名出卖了自己人。”他有一次说道:“美国走向国际的外交政策指的就是从口袋掏出钱来,并使穷人吐出口中的食物来换取生产昂贵的武器和弹药。以往强调的是劳工的权益,现在则是劳工的义务,并转而支持更大的利润、更低的工资和更长的工时。大众也起而拥护老板,并以国家利益之名牢牢地控制劳工。如此一来,我们就等于放弃在美国这块绿意盎然的乐土建立耶路撒冷的梦想,让军事将领和政客集荣誉于一身。”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1941年,希特勒刚入侵俄国,离珍珠港事件只有几个月之遥,他咆哮着说,那些贪婪的政客把我们拖入战场,并预言在罗斯福图谋不轨之下,希特勒会攻击美国(他和其他人一样,一点都没注意到日本)。他还断言整个战争就是银行家、军火贩子、知识分子,还有那些“老板”的阴谋,以永久破坏美国的自由、正义与平等。他说:“我们已经取得了法国和荷兰的殖民地。我们也可以捍卫自由之名拿下大英帝国。然后,我们就会把’美国是最后也是最好的希望’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听到独裁者罗斯福宣称,为了拯救全世界,美国必须成为帝国主义的超级强权,大家于是叫好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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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虚荣心的作祟、权力欲太强以及无时不怀疑有人策反,刘易斯的神智显然不是很清楚了。他一方面仍深切地关注美国并执著于美国梦,另一方面病态地仇恨英国,事实上他就是李尔王——一个从不清醒看清自己愚行的李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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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和刘易斯最后一次相见的几个月后,在那初冬时分我来到明尼阿波利最大的路德教会做礼拜,并为教友们讲述世界局势。我演讲完后,有位操着瑞典口音的老牧师说道:“现在时局的确可怕。但是,我们不要忘了,今天来此聚会的每一位的先祖都是为了逃离永无止境的战争、愚昧的仇恨和欧洲那罪恶的傲慢,才来到美国的。我们缅怀祖先的筚路蓝缕,他们在冬天风雪的荒野上、夏日的狂风飞沙中辛苦地开垦,为的就是成为一个自由人,远离以国家光荣为名的邪恶与愚行,不想再见到伪装成军事胜利的独裁统治。我们不要忘了,我们的先祖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建立一个法治,而非人治的新国家。让我们一起祈祷,希望美国仍是最后也是最好的希望,千万不要成为另一个虚荣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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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受感动。从来就没有人把美国梦解释得这么精辟、清楚而且动人。然而,就在我开车前往机场的路上,我知道这样的祷告也是徒然。光是善良本身是不够的。当时,“干涉主义”和“孤立主义”之间的争斗对美国梦的破坏,比起战争尤甚。事实上,不管是“干涉主义”还是“孤立主义”都是为了拯救美国梦,然而却使得国家为之瘫痪。我想,这终究会危害到美国的生存与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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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起飞,离开明尼阿波利约半小时左右,机长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要我们戴上耳机,听收音机广播。日本偷袭珍珠港了!两个小时后,我们在12月的暮色中,降落在芝加哥,机场处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士兵——纯真的年代就此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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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星期后,美国的确背离了自己的诺言和信念,而选择做另一个“强权”。罗斯福为了安排加州居民,下令拘留所有的日裔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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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种天真无邪还在少数几个角落流连了一会儿。就在珍珠港事件后的六到八星期,我到华盛顿着手第一份有关战事的工作。我们在一栋老式的公寓旅馆小住,这家旅馆已歇业多年,政府接管后即将拆除。我们这些人员都挤在二居或是三居的公寓房里,而“大人物”(我也被列入其中之一)的私人办公室则在原先的浴室,以马桶为座位,加盖板的浴缸做办公桌。我们这些人都很生嫩,没有一个担任过公职或在大机关服务过,都是平凡的小百姓,不知制服上的勋章代表什么意思,也分不清哪个是下士,哪个是三颗星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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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第一部车停在外边时,都兴奋莫名。坐在驾驶座旁边的那个人先下了车。他打开同侧后面的车门让另一个看来比他年轻的人下了车。那年轻人又跑到另一侧去打开车门,请一个胖胖的、年纪大一点的人下车。当然三人都是穿着军服。较年长者把一个大包裹交给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再交给那个先下车的士兵。然后,三人齐步走进公寓。他们进入我们的办公室后,年长者自称上校,说今天来的目的是交给我们一份极机密的文件,由于机密非常,所以只能借给我们几天。他离去后,我们谨慎小心地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有一本书:第一份有关欧洲国家的情报研究资料,开头第一句就是:“爱沙尼亚人天生就有一夫一妻的倾向。”读了之后,大家哄堂大笑,笑得最大声的就是我们同事中的爱沙尼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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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有个女孩曾是商业艺术家,她建议我们把这个句子好好地写在一张纸上,掩盖住墙壁发霉、斑驳的部分。然后,我们就回到工作岗位上了,毕竟我们有太多紧急的事要处理,没有时间担心波罗的海国家的性问题。几天后,上校回来拿那份报告。他看到墙上贴的海报笑了出来,问道:“这珠玑之语出自哪里啊?”有人答道:“这就是您上次交给我们那份报告开宗明义的第一句。”他脸色铁青地说:“立刻给我拿下来,撕个粉碎。那可是最高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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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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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斯蒂芬·茨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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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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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020107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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